苏木捏着帕子的手指还没完全松开，就见谢临渊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一拈，便将那块小小的、绣着歪扭梅花的帕子接了过去。


    他居然收下了？


    苏木猛地一愣，下意识地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他。


    男人身形高大，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只捏着帕子的手格外惹眼。


    宽肩窄腰的玄色劲装衬得他手掌愈发修长有力，与那块小小的、绣工粗浅又带着点孩子气的手帕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显得有些……奇异的和谐。


    谢临渊垂眸看着帕子上那两朵歪歪扭扭的梅花，针脚疏疏密密，线头都没藏好，却透着股笨拙的认真。


    他指尖轻轻摩挲着粗糙的绣面，心中微微一动。


    “这手帕，是你自己绣的？”他开口，嗓音比席间更低沉了些，带着刚练完剑的微哑。


    苏木对上他的视线，心里咯噔一下。


    原主的记忆里，这些高门出身小姐们个个精通琴棋书画，针线功夫更是不在话下。


    她这手艺拿出来，怕是要被笑话的。


    谢临渊现在肯定在心里偷偷嘲笑自己吧。


    不好意思的红着小脸，苏木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声音小小的：“是、是我自己绣的。”


    说完便垂下眼，一副“随便你怎么嘲笑我都听着”的样子，透着点认命的乖巧。


    谢临渊看着她这副模样，眼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笑意，嘴角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弯。


    绣得不好，人倒是实诚，还挺可爱。


    不过，看得出来是用了心。


    但这笑意转瞬即逝，他很快便恢复了惯常的冷淡，只“嗯”了一声，将手帕随意地揣进了怀里。


    苏木被他这平静的反应弄得有些懵，既没被嘲笑，也没被嫌弃，反而让她更坐立难安了。


    偏偏任务还没完成，自己还要硬着头皮和谢临渊搭话，愣头青似自我介绍，小嘴叭叭的。


    在苏木看不见的地方，谢临渊嘴角微微上扬，一双深邃的眼眸落在少女身上，一眨不眨。


    苏木正窘迫着，脑海里响起系统的提示音：【任务完成。】


    终于完成了。


    苏木如蒙大赦，头也不抬对着谢临渊匆匆行了个礼，声音带着点急切：“那个，大公子，我、我先回去了。”


    不等谢临渊回应，她便转身，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了练武场，裙摆扫过地面，带起一阵轻浅的风。


    谢临渊指尖捻着那方粗糙的帕子，目光落在少女匆匆离去的方向，直到那抹月白色的身影转过回廊，彻底消失不见，他才缓缓收回视线。


    亲手绣的帕子……他指尖微顿。


    府里的丫鬟、旁的表亲、外面的贵女，也不是没试过递些私物，或是明里暗里示好，大多是些精致的物件，像这般笨拙的，却是头一次。


    她刚才那样子，红着脸，捏着帕子的手都在抖，连说话都磕磕绊绊，分明是鼓足了极大的勇气才敢上前。


    谢临渊喉结微滚，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她这是……喜欢自己？


    否则，何必费这般心思，拿着这样拿不出手的绣活，来凑到他面前？


    这个认知让他心头莫名一动，方才被少女目光烫红的耳根似乎又热了几分。


    他垂眸看着帕子上歪歪扭扭的梅花，那点粗糙竟也觉得分外可怜可爱。


    可这念头刚落，便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谢临渊，你在想什么。


    他冷硬地告诫自己。


    他是侯府长子，未来的爵位继承人，他的妻子，必须是家世相当、端庄大气、能撑起侯府主母门面的女子。


    而苏木……


    想到少女方才站在那里，低着头，红着脸，像只受惊的小鹿，浑身都透着娇怯，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什么算计，只有纯粹的紧张与无害。


    这样的性子，或许惹人怜爱，却绝不是能与他并肩而立、打理内宅、应对朝堂的人选。


    更何况，她是商户之女，又是林姨娘的外甥女，身份本就悬殊。


    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可能。


    谢临渊深吸一口气，将那方手帕叠好，郑重地放进袖袋深处，仿佛这样就能将心头那点不该有的波动一并藏起。


    他转身，重新看向练武场中央，目光恢复了往日的冷冽与平静，仿佛刚才那片刻的失神从未发生过。


    不过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一时兴起罢了。


    他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


    只是抬手指尖再次触碰到怀帕的位置，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少女的清香。


    苏木提着月白色的裙摆，小碎步迈得急促，往姨母的院子赶。


    等会儿就吃午饭了，去晚了姨母该担心了。


    少女鬓边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散乱，红润的嘴唇微张着，带出细细的喘息声，浑然没留意周遭的动静。


    回廊尽头，一棵老梨树枝繁叶茂，谢临舟正懒洋洋地倚在粗壮的枝干上，双眼闭着假寐。


    他一只脚踩着枝桠，另一只脚随意晃荡着，墨色的发带松松垮垮系着，透着股少年人的漫不经心。


    “成婚？简直是天方夜谭。”他在心里嘀咕，眉头皱了皱。


    这次回来，母亲像是着了魔，三句话不离给他相看亲事，恨不得明日就把他塞进洞房。


    他还没玩够呢，江湖趣闻没听够，新奇玩意儿没尝遍，怎么能被一纸婚书捆住？


    再催，他就卷包袱走人，谁爱结谁结去！


    正暗暗下定决心，打算干脆在树上睡个天昏地暗，躲过这阵催婚风头，身下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伴随着细细的喘气。


    “又是哪个嬷嬷来寻？”谢临舟不耐烦地咂咂嘴，掀起眼皮往下瞥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他瞬间定住了。


    树下，一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少女正匆匆走过。


    细白的小手紧紧捏着裙摆，露出的脚踝纤细，小碎步跑得又急又快，像只慌慌张张的小雀儿。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红润的嘴唇微微嘟着，额角沁出的薄汗顺着脸颊滑落，沾湿了鬓边的碎发，反倒添了几分生动。


    阳光透过梨花的缝隙落在她脸上，映得那双眼眸亮闪闪的，像是盛着星光。


    谢临舟晃荡的脚蓦地停了，原本懒洋洋的眼神瞬间清明，甚至带上了点不易察觉的惊艳。


    他张了张嘴，心里头只剩下一个念头。


    好、好可爱。


    像小仙女一样，小小的，皮肤白白的，眼睛大大的，嘴巴红红的，怎么看怎么可爱。


    这是谁家的姑娘？以前怎么没在府里见过？


    他盯着少女匆匆远去的背影，直到那抹月白色消失在拐角，才后知后觉地抬手，发觉自己的耳朵烫得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