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母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尾音拖得有些长，那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里，笑意更浓了。


    她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的水果叉，好整以暇地看着已经走到餐厅门口的儿子。


    “那正好啊，我听可可那意思，中午好像是要在那边陪孩子们吃饭的。你要是忙完了，顺道过去看看？”


    看看？看什么？看那个蠢女人怎么在福利院里装善良？


    盛檀在心里冷嗤。


    他已经走到玄关，看都没看盛母一眼，声音冷硬得像是淬了冰。


    “我对这些没兴趣。”


    “她爱去哪里吃，就去哪里吃。”


    话音未落，大门砰的一声合上，隔绝了母子间的对话，也隔绝了盛檀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


    黑色迈巴赫平稳地驶离别墅区，盛母端着黑咖啡，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看着那道绝尘而去的车影。


    自家这个儿子，她最清楚不过。


    嘴上说得越是狠，心里啊，恐怕就越是在意。


    林氏的项目前两天才开的启动会，离收尾还早着呢。


    这小子，编瞎话都编得这么不走心。


    总裁办公室的中央空调开得有些低，冷气丝丝缕缕地渗透着，让人皮肤都泛起一层细小的栗粒。


    盛檀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支价格不菲的钢笔，目光却并没有聚焦在摊开的文件夹上。


    已经是第三次了，他的视线在同一页文件上游移，却一个字都没看进去。


    “啪——”


    他合上手中的文件夹，打破了办公室里过分的寂静。


    他到底在烦什么？


    那个女人，不过是去了趟福利院，一个她每周都会去的地方。


    这有什么好让他分心的？


    她爱去哪儿去哪儿，与他何干？他早上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


    “盛总。”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了三下。


    盛檀“嗯”了一声，没有抬头，只是将那份被墨迹污染的文件推到了一边。


    张行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记事本，走到办公桌前三步远的地方停下。


    “盛总，福利院的刘院长刚才来电话，询问您近期是否有到福利院视察的计划？刘院长说，如果确定了行程，他们想提前准备一下欢迎仪式。”


    福利院？


    盛檀的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敲。


    又是福利院。


    那个女人，还真是阴魂不散。


    “推掉。”


    “好的。”张行应了一声，在记事本上迅速记录下来，然后合上本子，准备转身离开。


    他走到门口，手刚要碰到门把手，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身：“对了，盛总，虞小姐今天好像……”


    “张行。”


    盛檀的声音陡然转冷，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未完的话。


    他手中的钢笔在指间缓慢地转动着，金属的冰冷光泽在他指尖跳跃。


    “你今天，是不是很闲？”


    张行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他只是微微欠身，从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不疾不徐地抽出一张打印纸。


    “盛总，我不是闲。这是刘院长在电话里提到的，今天福利院正好有个小型的志愿者活动，孩子们准备了手工作品展，想邀请您，只是不敢打扰。”


    那张纸上，用彩色的字体打印着幼稚的标题——我的梦想手工作品展。


    盛檀的目光掠过那张纸，没接。


    张行像是没察觉到他的冷淡，自顾自地收回手，划开了手里的平板电脑。


    “这是具体的流程表。”


    他的手指在光滑的屏幕上轻轻一点，将其中一个区域放大。


    那里用加粗的字体标注着：下午两点，手工坊，志愿者老师虞可。后面还跟着一张小小的配图，是几个孩子围着一个模糊的背影，正在捏着什么五颜六色的东西。


    那个背影，纤细柔弱。


    就算化成灰，盛檀也认得。


    盛檀的视线在那张流程表上定格了不到两秒，忽然就站了起来。


    “备车。”


    张行飞快地眨了眨眼，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眼睛里，透出极淡的笑意。


    “去公司会议室吗？林氏的人……”


    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办公桌上那份摊开的，号称快收尾的项目文件。


    这个张行，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盛檀心里冷哼，人已经走到了衣架旁，伸手扯了扯自己的领带。


    “福利院。”


    “突击检查一下捐款的使用情况。”


    他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拿起外套，看都没再看张行一眼。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屏幕嗡地亮了一下，弹出来自刘院长的消息：【盛先生，孩子们都盼着您呢……】


    黑色迈巴赫在无人的街道上快速穿过，很快，城市的喧嚣就被福利院门口隐约传来的欢快儿歌声取代。


    盛檀推门下车，抬手整理了一下袖口。


    福利院的院长刘芳小跑着迎上来的。


    “盛总！您、您真的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们……”


    “临时决定。”


    盛檀言简意赅地打断了她，目光已经越过她，扫向不远处操场上那片热闹的人群。


    他没找到想找的那个人。


    “带我看看新建的游乐设施。”


    这女人，到底在哪儿？


    刘院长一听，连忙侧过身在前面引路。


    “这边请！这边请！孩子们今天都在操场上做游戏……”


    她的声音热情洋溢，可话还没说完，忽然脸色一变，手指指向前面的拐角，声音陡然拔高。


    “哎呀小心！”


    话音刚落，一个绿色的身影就从那个拐角冲了出来，直愣愣地朝着盛檀的方向撞过来。


    那是一个穿着恐龙玩偶服的人，动作笨拙，跑起来跌跌撞撞。


    盛檀眉心一蹙，下意识地侧身避开。


    那只恐龙大概是跑得太急，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整个人直直往前扑，眼看就要摔个嘴啃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颗硕大的恐龙玩偶头套，歪到了一边。


    头套下，露出一张汗津津的小脸。


    是虞可。


    她的手指还紧紧抓着玩偶服胸口的边缘，那上面沾满了五颜六色的颜料和没干透的彩泥，看起来滑稽又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