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已经有了动静，一个穿着厨师服的妇人正背对着门口，在案板上切着什么。


    虞可在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儿，鼓足了平生最大的勇气，才小步走了进去。


    “张、张妈，早上好。我……我想帮忙做早餐……”


    张妈手里的菜刀顿了一下，但头并没抬起来，依旧专注地剁着案板上的食材。


    “哎哟，虞小姐怎么起这么早？”


    虞可的心稍微放下来一点，往前又挪了一小步，声音也大了些：“我睡不着，就想来帮帮忙。”


    就在这时，张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过身来。


    她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斜斜地瞥了虞可一眼，视线在她身上那件旧家居服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向下撇了撇。


    “这厨房油烟重，虞小姐千金之躯，万一熏着了，或者伤着您肚子里的小宝贝，我们可担待不起。”


    虞可不知所措，两只手下意识地绞在一起，“我、我就是想帮忙……”


    “帮忙？”


    张妈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突然冷笑一声。


    她丢下菜刀，双手抱在胸前，慢悠悠地上下打量着虞可。


    “我们盛家的厨房，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的。”


    她故意把“盛家”两个字咬得极重。


    阿猫阿狗……


    虞可的脸唰地一下白了，血色尽褪。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当众剥光了衣服，羞耻和难堪让她几乎站立不稳。


    “虞小姐身份尊贵，还是去客厅等着吧，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我们这些下人伺候惯了。”


    张妈的语气愈发刻薄，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


    “我……我会做饭的……”


    虞可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侮辱，她强忍着眼眶里的湿意，声音带着颤抖，却还是想为自己辩解一句。


    哪怕只有一句。


    “会做饭？”


    张妈往前逼近一步，那张布满细纹的脸在虞可眼前放大，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


    “那您说说，您会做什么呀？会做松露煎蛋吗？知道顶级鱼子酱要配什么年份的香槟吗？”


    她的视线再次刻意地从虞可那件洗得发白的家居服上扫过，然后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的嗤笑：“像您这样的……”


    “噗嗤——”


    两人身后，不知何时聚拢了几个看热闹的年轻女佣，此刻再也忍不住，爆发出嘲笑声。


    “看看，看看，这就是咱们未来的少夫人呢，居然要下厨房帮忙？”


    “别开玩笑了，就她？我猜她连鱼子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吧？还松露煎蛋呢，别是把鸡蛋煎糊了就算好的了！”


    “就是就是，这种人也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怎么敢踏进我们盛家的大门？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德行！”


    “哎，你们说，就她这副穷酸样，以前在外面不会是小偷小摸的吧？我们可得看好自己的东西，别到时候少了什么赖我们头上！”


    “谁知道呢，小心点总没错。夫人也是，怎么会看上这种货色……”


    虞可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连嘴唇都咬得没了血色。


    “对、对不起……打扰了……”


    张妈见状，脸上堆起假笑，朝着她走近两步。


    “哎哟，虞小姐，您可千万别多想。我这人说话就这么直，也是担心您金枝玉叶的，万一累着了，我们可担待不起。”


    她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意有所指地往虞可还平坦的小腹上那么一扫。


    那眼神像根刺，扎得虞可心里狠狠一缩。


    张妈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像把锤子，一下下砸在她心上：“毕竟您现在啊，可是母凭子贵呢。”


    母凭子贵。


    这四个字一出来，虞可单薄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是啊，她算什么东西？


    她不过是盛家借来生孩子的肚子！如果不是这个孩子，她连踏进这个金碧辉煌的牢笼的资格都没有！


    虞可再也顾不上什么礼貌和体面，踉跄着冲出了厨房。她不敢回头，生怕再多待一秒，就会被那些鄙夷的目光彻底淹没。


    张妈对着她的背影，压低了声音，不屑地啐了一口：“什么玩意儿，也配当盛家的少奶奶……呸！还真当自己是根葱了！”


    一路跌跌撞撞，虞可连滚带爬地逃回房间。


    她一屁股跌坐在柔软的大床边沿，手指无意识地揪着身下细腻丝滑的真丝床单，把它揉搓得不成样子。


    是啊，她这样卑微的出身，要家世没家世，要能力没能力，空有一张还算能看的脸蛋，怎么配得上高高在上的盛家？


    如果不是因为肚子里这个意外到来的孩子，盛家的人，怕是连正眼都不会瞧她一下吧。


    她算什么呢？


    一个工具？一个生育的容器？一个凭借子宫上位的可怜虫？


    她甚至开始怨恨起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如果不是它，她是不是就不会承受这些屈辱和难堪？


    虞可蜷缩在床边，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瘦弱的肩膀无声地耸动着，压抑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溢出来。


    而楼下的厨房里，那股子油烟味也消散了不少。张妈得意地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麻利地收拾着台面。


    她左右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下，确认那几个多嘴的年轻女佣都去忙别的了，整个厨房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这才从围裙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摸出手机。


    【黎小姐，那个虞可，今儿早上不自量力想来厨房帮忙，哼，被我几句话就给打发走了！您就瞧好吧，有我在，保管让她在盛家一天好日子都过不上，自己乖乖滚蛋！】


    信息刚刚发送成功，手机“叮”的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在这安静的厨房里显得格外突兀，吓得张妈手一哆嗦，手机差点掉进面前的洗碗池里。


    她慌里慌张地把手机调成了静音，又做贼心虚地朝厨房门口瞥了好几眼，确认四下无人，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点开了黎月秒的信息。


    【做得好。继续盯着她，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告诉我。事成之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信息下面，还附带了一张银行转账的截图。


    一万块！


    张妈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连忙咧开嘴，急切地回复。


    【哎哟，黎小姐您就擎好吧！有我张妈在，您就放一百二十个心！我一定让那个乡下丫头知难而退，自己哭着喊着卷铺盖走人！不过啊，黎小姐，她现在毕竟仗着肚子里那块肉，盛夫人那边把她当眼珠子似的护着呢，我也不敢做得太明显，怕打草惊蛇。咱们得慢慢来，温水煮青蛙，一点点磨掉她的锐气和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