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船在暴雨和激流中无助地飘荡，除了震耳欲聋的雨声和河水奔流的哗响，再无其他声响。


    萧溪山的心脏怦怦直跳，几乎要撞出胸腔。他死死盯着两侧飞速后退的、被雨水模糊成一片黛色的高墙，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有无数黑影或弩箭从中扑出。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发生。


    预想中的袭击并未降临。水巷仿佛真的只剩下他们这一条小船，在天地之威中孤独地挣扎。


    时间在极度紧张中变得格外漫长。


    就在萧溪山几乎要以为真的是自己吓自己，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的那一刻——


    异变，毫无征兆地发生了！


    水下突然冒出三个人影，呈三角式站立，一身的黑。带着黑斗笠，根本看不清三人的样貌，在水中只露出了肩膀以上。


    三人没说话，只静静的从船头上来。凌妄拉着老船夫慢慢向后退去，直到船尾。


    那三人在上船的途中将斗笠的帽檐向下，遮挡住眼睛，在黑天中只能看见隐约模糊的半张脸。


    那三人踏上湿滑的船板，动作轻捷得仿佛没有重量，雨水冲刷着他们漆黑的蓑衣，更添几分肃杀。船身因他们的登临而微微晃动。


    就在这压抑的沉默几乎要凝固之时，站在左侧那个身形略显高挑的黑衣人，忽然抬手，用一根手指极其随意地顶了顶斗笠的边缘，露出线条流畅却带着几分痞气的下颌。


    一个带着懒洋洋笑意的声音，穿透哗哗雨幕，清晰地传入严阵以待的凌妄等人耳中：


    “哟，几位，这大雨天的，挤在这小破船上玩漂流呢？挺有雅兴啊。”


    他的语气轻松得像是路上偶遇熟人在打招呼，与这剑拔弩张的气氛、还有他们这身的打扮格格不入。


    萧溪山目瞪口呆，一时没反应过来。裴不染眯起了眼睛，扇子抵在掌心，没有作声。凌妄的目光依旧冰冷，握着剑柄的手指没有丝毫放松，全身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那黑衣人见没人接话，似乎也不觉得尴尬，自顾自地继续道，声音里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调侃：“别这么紧张嘛，哥几个就是路过，看你们船好像要沉了，好心上来搭把手。”他顿了顿，视线似乎扫过凌妄紧握的剑，轻笑一声，“不过看样子，好像不太需要？”


    他的同伴依旧沉默地立于他身后两侧，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黑色雕像，与这开口之人形成了对比。


    凌妄的视线锐利如刀，试图穿透雨幕和那压低的斗笠，看清来人的面目，但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和那似乎永远勾着的嘴角。


    那黑衣人摊了摊手，动作幅度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感，仿佛随时能爆发出可怕的力量，“缘分这东西，谁说得准呢？就像这场雨，你说它是不是下得特别……是时候？”


    他最后几个字咬得微微有些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


    裴不染忽然笑了，接口道：“是啊，这雨是下得挺是时候，正好洗洗地。”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看对方脚下湿漉漉的船板，以及更远处浑浊的河水。


    那黑衣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极有趣的话，低低地笑了起来，肩膀微微耸动：“说的不错，是该洗洗了。就是不知道，最后被冲走的，会是谁？”


    话音未落——


    右侧那名一直沉默的黑衣人，毫无征兆地动了！


    并非扑向凌妄或裴不染，而是猛地一跺脚！


    一股磅礴的力道透过船板悍然爆发！整个小船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猛地向一侧倾斜，眼看就要翻覆！


    而那名开口打招呼的黑衣人，依旧站在原地，甚至还好整以暇地又顶了一下斗笠，仿佛只是个看客。就在小船即将倾覆，萧溪山失声惊呼、凌妄和裴不染内力急转准备硬抗的刹那——


    那股磅礴的力道却骤然一收，如同潮水般退去。


    剧烈倾斜的小船猛地回正，在浑浊的河面上剧烈摇晃了几下，溅起大片水花，终究没有翻倒。


    那跺脚的黑衣人已然收势，重新如同雕像般沉默站立，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脚不是他发出的。


    站在左侧那吊儿郎当的黑衣人轻笑一声，仿佛刚才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小玩笑：“啧，脚滑了一下，这船板可真够湿的。”他语气轻松，甚至还带着点歉意，但斗笠下那勾起的嘴角，却透着几分戏谑和掌控一切的从容。


    “好了，说正事。”那黑衣人拍了拍手，像是要拍掉不存在的灰尘，“哥几个没恶意，真的，就是看你们有些身份，想跟你们谈笔交易。”


    他向前微微倾身，压低了声音，尽管在暴雨声中这似乎多此一举：“你们是要进城吧？洄龙湾那地方，最近可不太平，水里岸上，惦记的人不少。光凭你们几个，带着个累赘……”他视线意有所指地扫过受伤的老船公和紧张的萧溪山，“怕是没那么容易过去。”


    “不如这样，”他语气变得循循善诱，“咱们搭个伴，一起走。路上的麻烦，我们帮你们解决。保证你们平平安安、顺顺利利进城。怎么样？这买卖划算吧？”


    萧溪山听得一愣一愣的，差点就以为对方真是好心人了。但凌妄和裴不染心中雪亮——这哪里是帮忙，分明是看出了他们目标明确，想借此混入他们之中，要么是想利用他们达成某种目的，要么就是想近距离监视，甚至……在关键时刻反客为主。


    裴不染摇着扇子，脸上重新挂起玩味的笑：“哦？还有这种好事？那不知……几位好汉想要什么报酬呢？我们穷哈哈的，可付不起大价钱。”


    那黑衣人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谈钱多俗气。报酬嘛……简单。”


    中间那位黑衣人向前一步，语气带着些不容置疑的态度“我们只要你们知道的消息，到了地方后，带上我们一起。”


    图穷匕见。


    他们果然是为了洄龙湾的秘密而来！甚至可能知道凌妄他们手握某种关键线索！


    凌妄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与虎谋皮，其结果可想而知。“你知道我们是谁吗？”


    中间的人再往前一步“不知道，并不重要，只要能带我们进去，其他不在乎。”


    “放心，在不必要的条件下，不会和你们起冲突，当然相信你们几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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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添加这样的麻烦。你们要做什么我们也不管，我们可以帮你，只要能带我们进去。”


    凌妄的目光如冰刃般刮过中间那名黑衣人，雨水顺着他冷峻的脸颊滑落，更添几分寒意。“你们连我们是谁都不知道，就敢谈合作？”他的声音穿透雨幕，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审视，“洄龙湾不是什么善地，你们又凭什么认为，我们需要你们所谓的‘帮助’？”


    那居中而立的黑衣人似乎并未被凌妄的态度激怒，斗笠微抬，露出下颌紧绷的线条，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你们身手不凡，目标明确，若非有所图，不会在此天气执意前往洄龙湾。至于我们……”


    他略微停顿，雨水敲击斗笠的声音仿佛为他的话打着节拍：“我们有你们需要的东西——通往洄龙湾核心区域的安全路径，以及……避开某些‘麻烦’的方法。”他刻意加重了“麻烦”二字，意有所指。


    对方显然知道一些内情，却又不完全了解他们的底细，更像是在根据他们的行为和气质进行一场赌博。


    裴不染摇着扇子，雨水打湿了他的袖袍也浑不在意，笑眯眯地插话：“听起来似乎有点意思。不过，空口无凭，我们怎么知道你们说的路径是真是假？又怎么保证到了地头，你们不会翻脸不认人，甚至……背后捅刀子呢？”


    那吊儿郎当的黑衣人嗤笑一声，懒洋洋地接口：“哎呀，这位公子疑心病可真重。咱们要是想动手，刚才船就翻了，何必费这口舌？至于保证嘛……”他拖长了语调，带着点无赖似的坦然，“这世道，哪有什么万全的保证？不过是各取所需，互相掂量罢了。你们觉得风险大，可以拒绝嘛。”


    他话虽说得轻松，但那有恃无恐的态度反而更显诡异——仿佛认定了凌妄他们无法拒绝这个提议。


    凌妄沉默着，脑中飞速权衡。


    拒绝，意味着立刻与这三个深浅莫测的黑衣人爆发冲突。在这暴雨孤舟、敌暗我明的情况下，胜负难料，且极易惊动可能潜伏在暗处的其他势力。


    答应，则是与虎谋皮。前路未知，身边却多了三个目的不明、实力强悍的“同伴”，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陷阱。


    但对方提到的“安全路径”和“避开麻烦的方法”，确实极具诱惑力。洄龙湾显然已是龙潭虎穴，若有熟知内情者引路，无疑能省去许多周折和危险。


    风险与机遇并存。


    片刻之后，凌妄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初，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可以。”


    “但若有异动……”他的视线逐一扫过三名黑衣人，最后定格在中间那人身上，未尽之言中的威胁意味，比这冰冷的雨水更加刺骨。


    中间的黑衣人斗笠微不可查地点了一下：“成交。”


    协议，在这暴雨如注的狭窄小船上，以最不靠谱的方式，达成了。


    小船再次艰难起航，只是船上多了三个神秘的黑衣乘客。


    雨依旧下着，气氛却变得更加诡异和紧绷。前路通往洄龙湾，而这条原本就迷雾重重的探秘之路，此刻又增添了更多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