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夫卡·托兰西，这个名字早已被时间与旧帝国的灰烬吞没，沉入历史最幽暗的河床。更为世人所知并并因此战栗的，是疫医这个名号。


    臭名彰著的生物学家、基因工程学家，游走于一切伦理与道德界限之外。


    他从一场席卷数个星系的鼠疫发家，在疫鼠身上移植人类大脑，再从中提取抗体，研发出血清药剂。


    自此，他便彻底沉沦于生物与科技融合的禁忌领域，并向皇帝陛下提出了芯片这个概念。


    直接介入并主宰人类神经系统。


    凭借这个疯狂而极具诱惑力的设想，他迅速获得了皇帝的青睐，随后便稳坐鸢花帝国科学院首席长达数百年，权倾一时。


    在皇帝的无声支持下，卡夫卡与他殊途同归的徒弟克罗克，组建了直属于皇帝的私人部门。


    【守门人】


    它旨意于研发一种前所未有的生物神经接口芯片，创造绝对忠诚、认知能力与战斗效能远超常人的超级战士，以此作为最坚固的基石，巩固帝国万世不移的永恒统治。


    实验对象，最初是死囚营里的罪犯，而后扩大至军队中的士兵、军官、将军。当一个个成功案例在皇帝面前呈现后，大皇子率先将自己捐献上了医疗舱。


    阿斯特丽德——卡夫卡都记不清有这个名字，甚至可能从未真正在意过。他拿着皇帝七个儿子先后开刀，迭代研发出三代芯片。


    相继被植入皇子年轻的头颅。


    他们或是因手术失败，直接死在了医疗舱内，或是高频率应用下，芯片彻底烧毁，死在了战场上，或是在某个毫无征兆的时刻，芯片突然失控，导致植入者从内部自爆，死无全尸。


    皇帝为每个死去的儿子都举办了极尽哀荣的盛大葬礼，而后保存完善他们的尸首——如果还能收集齐全的话，等待着疫医下一代新作。


    卡夫卡允诺：第四代芯片将会是最完美的作品，将芯片植入尸首头颅内，或许死去的皇子们能以机械肉身状态复活，再次为帝国效力。


    而后便是第四代芯片原型问世，皇帝尚未挑选出新一轮祭品。


    随即帝国覆灭。


    卡夫卡几乎是虔诚地伸出手，他的手指一如他的面容，异常光滑，没有指纹的涡旋，没有指甲的弧度，五根光秃秃的手指轻轻地摸上斯的额头。


    那一瞬间，造物主与祂的造物遥遥感应。


    这是流散在外、历经磨难的至高杰作。


    “第四代。”他喃喃说着，眼神痴迷而狂热，“是活着的第四代。”


    他就这样摸了许久，仿佛要通过这直接的接触，确认眼前的一切并非幻觉。直至他自己也不敢置信，开始无声落泪。


    斯松开了对他的桎梏，右臂的机械甲叶重新流动，收缩回臂环内。


    卡夫卡捂着窒息感尚存的脖子，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他颤颤巍巍站起，迅速打理了下被弄乱的白袍，而后朝着斯，深深地垂下了腰。


    “皇太女殿下。”他的声音因为方才的钳制而沙哑着，“请恕我无礼。”


    “我只是想，只是想亲眼确认下，她的状况。”


    斯沉默了数秒。


    她应允了这无礼请求。


    卡夫卡立刻直起了身，他抬手做了几个手势。


    数台形态各异的医疗与辅助机器人立刻聚拢过来。它们开始迅速打扫满地的玻璃碎片和麻醉液残留，在原地搭建起小型移动医疗舱，搬离依旧昏迷不醒的沙蒙，又粗暴地将他塞进另一台医疗舱内。


    舱盖合拢，自动开始注入镇静剂和喷洒药水。


    斯躺入医疗舱内。


    卡夫卡花了远比克罗克进行例行检查多出数倍的时间，来好好巡视了他毕生最得意之作。


    但是当斯从医疗舱内坐起时，他却又陷入了反复自我质问中。


    “芯片没有任何问题。”他双手扒住了脸，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抠进那光滑的皮肤里，有些神经质地将脸颊皮肤往下拉扯，“没有任何问题，我的设计完美无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无数的试验品——为什么没有一个活下来？”


    “因为你已经不需要那些失败品了。”斯站在他面前。


    卡夫卡抬起失意眼神与她对视。


    “你只需要反复打磨你最成功的作品，这就够了。”斯循循善诱着，眼里盛满了对他的全然信任，她像是半劝慰半哄骗着这位失败了无数次的失败者，“只靠虫师的惯例检查，芯片尚能运转如此，如果换成疫医本人来亲自维护和优化，它或许能发挥更大作用。”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它的未来了。”


    卡夫卡慢慢地、慢慢地放下了手。


    他的面容因为刚才的拉扯显得有些变形，而眼底重新燃起狂热。


    “是的，我已经拥有再完美不过的殿下。”他试图将自己额头贴上斯的手，迫不及待要表达他的自信，“请您将这无谓琐事赐予我，让我代替克劳克那个蠢货，为您效劳。”


    “说到完美。”斯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她皱着眉，似乎有些苦恼地回想，终于想起，“我曾经见过有个徽记，碎片组成的黑环，印在一群流浪海盗的机甲上，他们当时在G-77星上测试虚空尘埃，然后是沙蒙，在被我教导过后，他的额头上多了个金色圆环。


    她的视线落及卡夫卡左颈处。


    卡夫卡的表情瞬间收敛。


    他直起了身，再度露出了属于我归的神容来。


    “殿下如今还够不到门槛。”他神色冷淡告知，“沙蒙是我推荐入内的成员，等到殿下来日获得更高殊荣，我自会亲自邀请殿下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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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沙蒙从深度的药物昏迷中逐渐清醒时，他猛地从地面上一跃而起，全身肌肉紧绷，下意识地摆出防御姿态。随后便惊愕地发现，自己正站在那万层台阶之上，恩典之间的门外。


    已是傍晚。


    好像他只是睡了很久很久，并未踏入过神像内部。


    他惊疑地看着身旁的斯，又带着恍惚眼神，环顾四周。


    虔诚信徒们正陆续从恩典之间内走出，每个人的脖颈上都系着那条鲜艳的的红带。他们正带着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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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足不过的空白笑容，悄然无声地移动，并有序沿着那万层台阶向下走去。


    盛大的庆典，似乎就在这片祥和的静谧中，走向了尾声。


    “你睡得有些久。”


    斯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她并没有看向沙蒙，而是托着腮，有些无聊地望着远处那些鳞次栉比的白色建筑。


    灯光在弥漫云气中显得有些模糊。


    “这里有什么吃的？饿了。”


    沙蒙胸腔里还塞满了翻腾的困惑与未解的疑问——关于他为何会突然失去意识，他是否成功将我归指名的祭品送到了本人面前，但是如果送达，为何斯能安然无恙甚至如同无事人般坐在这里。


    但他极其迅速地将所有这些情绪死死压了下去，脸上甚至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的波澜。他深知，此刻刨根问底绝非明智之举，最好还是顺着斯的话题往下说。


    沙蒙在脸上重新挂起了他的迷人笑容，深邃眼眶内含情脉脉。


    “是有不少餐馆，但是在这里，最值得尝试的，自然是鱼。”


    他站起身，动作略显僵硬，但很快调整过来。两人一前一后，汇入那些正缓慢沿着万层台阶向下移动的信徒之中，走向那片白色的聚居区。


    越是靠近，越是能感受到一种与庆典神圣感格格不入的生活气息。狭窄的街道两旁挤满了低矮的店铺，许多餐馆的门口都悬挂着长度不一、风干程度各异的鱼干，如同某种独特的旌旗。这些鱼干呈现出灰白的色泽，形状也被拉扯得有些怪异，在带着湿气的微风中轻轻晃动着。


    两人放缓了脚步。


    沙蒙示意斯看向那些鱼干，它们的大小差距太过于悬殊了。


    “你要吃小鱼，还是大鱼？每家餐馆老板的钓鱼手艺和胆量都不同。云海之下，越是深邃不可测的区域，据说越能钓上体型惊人的巨鱼。”


    最后，他们选择了一家招牌而格外醒目的餐馆。门口并非悬挂着鱼干，而是用一整条巨大无比的鱼类的完整骨架作为装饰，长度达至惊人的数十米。那骨架被清理得十分干净，泛着森白的冷光，每一根肋骨都如同巨树的枝干，巨大的头骨上空洞的眼窝凝视着来往的行人。


    就在他们准备踏入餐馆时，恰好与一位返程归来的贵族打了个照面。


    他面容模糊，显然是带了某种仿生面罩，不愿在这里露出真容来。


    而肚腹异常饱满，原本合身的衣物被撑得紧绷，走路姿势都有些蹒跚。


    沙蒙停步，他与贵族行礼后，盛情邀请对方品尝这天官城的风情美食。


    贵族立刻拒绝了，言语之间对于他们颇为冷淡。


    “不必费心邀请了，沙蒙。我刚从恩典之间归来，已饱食神祗恩惠，”他轻轻拍了拍自己那硕大的肚子，动作小心翼翼，仿佛里面装着什么易碎的珍宝，“对这等凡人腥臊之物，已实在缺乏兴趣。我先回去了，你们自便吧。”


    说完，他不再多看两人一眼，在侍从的搀扶下，略显艰难地朝着下层走去。


    斯对于他到底吃了什么不做评价，率先走进了餐馆。


    再多想点，可能就彻底失去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