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克没有回应杜瓶的问好，默默走到杜瓶身边，将妮雅一把拉到自己怀中，紧紧地抱住她。


    “哥哥……”


    “我听艾蕾说了，你最近是不是经常偷跑到中城？”


    “对不起……”妮雅垂下眸子。


    他看到了小女孩手中装着鞋油和刷子的柳条篮。


    “去给人类刷鞋？”


    妮雅点点头。


    “有没有被欺负？”少年面色阴沉，仔细摸了摸女孩的脸和手。


    “没有，哥哥。”妮雅甜甜一笑，“妮雅碰到了很多很好的人，他们有的不擦鞋也给我钱……只有很少一些人……”


    “那也不行！”少年喝断了女孩的话语，“你太任性了，妮雅，你知道上面多么危险吗？你知道多少人类厌恶异族吗？”


    妮雅被他骂了一通，低着小脑袋，虎耳也耷拉了下来，“哥哥，妮雅，妮雅不想让妈妈离开我们……妮雅知道哥哥工作得很累……所以才……”


    少年侧过头，咬紧下唇，一时陷入了沉默。


    “那啥，能理我一下吗？”


    杜瓶站在一旁，朝他挥挥手。


    少年不情愿地看向杜瓶，“你怎么在这里？”他看到了她身旁高挑的男人，不屑地哼了一声:“过来报仇吗？”


    杜瓶乜了他一眼，“你这语气才是恩将仇报吧！”


    “不是的，哥哥。”妮雅拽了拽杜克的袖子，“有一个坏人不肯给钱，这个姐姐，还有那个不说话的哥哥帮我打跑了坏人，还把我送回家了。”


    “是啊，我们可是正义之师。”


    杜瓶得意地笑了笑。


    少年愣了半晌，而后冷笑道：“你是想利用妮雅讨好我？别做梦了，下城不欢迎你，讨好我也没用。”


    “你怎么这么自恋？”


    杜瓶晃了晃兰琉斯的手臂，后者不乐意地交出刚刚抢过来的十元钞票，杜瓶拿起那红艳艳的钱，走到了杜克身前。


    “给你。”


    “什么意思？把我当成乞丐？”杜克拧紧眉头，“况且据我所知，你也不是什么有钱人。”


    杜瓶抽了抽嘴角，把钱塞到了他的手里，“妮雅擦鞋赚的钱，看吧，这小家伙又能干又懂礼貌，不像她哥哥——”


    杜克愣愣地看着手中的朗登，缓缓低下头，将那钞票放到了妮雅的口袋中。


    “妮雅也想帮帮哥哥……”小女孩双眼转悠着晶莹的泪花，“哥哥每天很早很早就走了，很晚很晚才回来，又要去厂里干活，又要去打架……”


    杜克替女孩擦去眼角的泪水，“傻瓜，哥哥已经凑齐下次治疗的钱了，更重要的是，妮雅，你现在是哥哥唯一的支撑，哥哥不想看到你有事。”


    小女孩伸出双手，紧紧搂住少年的脖子，“对不起，哥哥，妮雅不该让你担心。”


    “没关系，我也不该凶你。”少年抬手，回应着女孩心酸又甜蜜的拥抱。


    杜瓶扯了扯兰琉斯的袖子，“还挺温情的嘛。”


    他突然低声说：“你之前说你刚来下城被兽人拐骗过，不会就是他？”


    “你竟然猜到了。”


    杜瓶惊讶地眨眨眼。


    “要是我，我会把这个小女孩绑了，逼迫那个兽人成为我在下城的内应，将他所在的黑/帮摧毁击溃，而不是过来看这无趣的温情。”


    杜瓶无奈：“兰琉斯，你也有家人，也有血脉至亲，你能不能正常一点？”


    “血脉是最不值一提的羁绊。”


    他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简直像个真的机械人。


    杜瓶很想上去捏紧他中二的小嘴巴，但毕竟这是在外头，她只是耸耸肩。


    不知道妮雅在杜克耳边说了些什么，那虎人少年突然就松开妮雅，来到了杜瓶身前。


    “不用道谢，我就当日行一善了。”


    杜瓶大方地甩甩手，谁知少年指了指她沾满泥浆的鞋子，忽然说道：“我帮你擦鞋。”


    *


    杜瓶将小腿扛在凳子上，看着少年将她的小皮鞋冲洗干净，抹去水渍，喷上鞋油，然后熟练地用布巾开始抛光，他头顶的斑点虎耳软软地耷拉下来，像一只小猫儿。


    她不由伸出手，揉了揉他橘色的头发，少年愣了愣，闷哼一声：“卖艺不卖身。”


    “受着，被顾客揩油也是你的工作之一。”


    少年对她翻了个白眼。


    “说实话，我真不明白。”


    “什么？”


    “在我的老家，大家还会特意戴上假耳朵假尾巴，在路上走来走去，觉得这样很时髦很好看呢。”


    杜瓶没敢说那些人各式各样古怪的furry癖好。


    杜克说道：“东方吗？东方人真奇怪。”


    “是挺奇怪的。”


    “在洛斯维特，也有小部分人类喜欢异族，不过他们是对待宠物一样的喜欢，他们拐卖异族，然后豢养、欺凌、猥亵……我就是因为这个才担心妮雅。”


    少年缓缓叹了口气。


    杜瓶注视着面前的虎人少年：“杜克，你虽然是个坏蛋，帮派分子，但是个合格的哥哥。”


    “谢谢，但我是个万恶的帮派分子，我感谢你带回了妮雅，只是今天过后，再看到你，我还是会毫不犹豫地将你的情报上报绿影。”


    杜瓶撇撇嘴，“不意外，以后看到你，我也会绕着道走的。”


    杜瓶换了只脚，她看着自己右脚干净锃亮的小皮鞋，惊讶道：“妮雅会擦鞋，你怎么也这么会擦鞋？”


    “以前我爸爸就是个擦鞋匠。”


    “哦，一种传承。”


    杜瓶笑了笑，杜克接着说：“他和妈妈平时基本都在矿场里干活，矿场放假的时候，他就回下城，提着一个柳条篮，到上面去给人擦鞋子，妈妈还要干点纺织的活儿，那时候我和妮雅都还很小，所以他就带着我们一起上去，我就这么学会了给人擦鞋。”


    在杜克细如流水的描述中，杜瓶眼前仿佛已经出现了一幅泛黄的画面——


    虎形兽人挎着一只柳条篮，强壮的臂弯上坐着年幼的小女孩，另一只手，则牵着满脸崇拜的男孩，他们有说有笑，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杜瓶不知道该不该问，但还是下意识问了出来，“你爸爸，是不是去世了？”


    “嗯。”他埋下了头，“那时候他总告诉我们，要做一个正直的兽人，不要学坏混迹帮派，他说，其实人类中也有很多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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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这样……”


    他放下了手中的鞋子，“后来，他就被人类警察用铳械打死了。”


    杜瓶心头一颤。


    “所以我不会相信人类。”他声音嘶哑，“我会努力熬到十八岁，到帮派挣大钱，给我妈妈看病，等妈妈病好了，然后就离开这里——”


    “回故乡吗？”


    “这里就是我的故乡。”杜克抬起锋锐的双眸，“你们才是外来者。”


    杜瓶顿时想起，因为这片土地环绕圣都，邻近矿脉，地理位置优越，所以人类推倒森林，修建高楼，驱赶异族，在这里建立起了一座新兴的城市——安戈。


    他说的没错，这些兽人才是本地人，人类才是安戈的外来者。


    “不好意思。”杜瓶连忙道歉。


    “不过，你比其他人类要好一些。”


    “是么？”


    “或许因为你是从东方来的。”杜克低下双眸，“比那些嚣张百倍的苍白面孔好多了——但你为什么要帮他们？”


    杜瓶摇头，“帮他们？对我来说这只是工作，跟你一样，我只想赚钱。”


    “我得提醒你，绿影的首领乌列提不像我们这么好惹，他以前在圣都的地下竞技场干过，是个身经百战的斗士，他扯下过很多不听话的人的脑袋——无论人类、兽人，如果只是为了薪酬，你最好还是不要再下来了。”


    他转头，瞥了眼立在不远处的兰琉斯，“而且我很怀疑，你刚找的保镖身上连道划痕都看不到，打不打得过他。”


    “艾利克斯可是一个人赶走了你们那个什么帮派那么多人呢。”


    他身上的，哪止划痕。


    杜克摇头，“那不一样，一百个帮派成员也没法跟乌列提比，连管理署、安戈市各个区域的警察都拿他没办法。”


    “我有听闻过，他经常上报纸，好像很嚣张跋扈。”


    杜克没说话，杜瓶捂嘴：“算了，我不在你面前说你老大的坏话，你好好努力，争取当个头马！”


    杜克唇角弯了弯，他好不容易对她笑了一下，杜瓶也很给情绪价值地笑了回去。


    “鞋子擦好了。”


    “嗯。”杜瓶站起身，满意地低头欣赏自己的小皮鞋，她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绿票子，塞到了杜克手中：“给你。”


    “不用给我钱，我是为了道谢才……”


    “收着吧，这个是揩你油的钱。”


    少年脸一红，愣了愣，看到少女转过身飞快地离开，“天都黑了，我先走了！”


    他攥紧手里足足四百朗登。


    “哥哥，姐姐走了吗？”


    妮雅从屋子里奔出来，扑到了少年的腰间。


    “刚走。”


    “哥哥，你们聊了这么久，是不是谈恋爱了呀？”


    妮雅期待地睁着大眼睛，少年疑惑地眨眨眼，“啊？”


    杜瓶拖着兰琉斯离开下城，穿过夜间拥挤的下城街道，两人来到升降梯前，进了升降梯，兰琉斯问她晚上吃什么。


    杜瓶笑笑：“蔬菜沙拉吧，我现在想减肥了。”


    “是因为装大款，没钱了么？”


    杜瓶边微笑边流泪，其实吧，有些事情大可不必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