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冉？”裴董倒是不意外。


    她儿子虽说不及她，但也称得上是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严谨、冷静、自持。自从那个叫溪冉的女生出现在他的身边，他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别别扭扭的，还开始优柔寡断了。


    裴董忽然开口：“听说，她是你的女朋友？”


    “她……”裴西叙哑口。


    裴西叙早知道顾明远他们会把这个消息放出来，但没想到这么快就传到了裴董的耳朵里。


    裴董看着儿子难得语塞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她优雅地交叠双腿，指尖轻轻敲击着沙发扶手。


    “看来是真的。”她语气平静，“那么，你现在什么打算？”


    裴西叙沉默了片刻：“先找苏曼聊聊，如果能从那边着手会更好。”


    裴董端起尚温的茶，抿了一口：“苏曼那边，你打算怎么处理？”


    “先见面谈。溪冉的能力和价值，远超出一份并购案本身。苏曼看中的是溪冉能帮她稳定甚至壮大新团队的潜力，但睿生内部的问题，不是挖走一个顶尖人才就能解决的。”谈到工作，裴西叙恢复了惯有的冷静，“我可以从根源上，让苏曼的提议失去吸引力。”


    “比如？”


    “比如，让睿生的创始人意识到，放走运营团队，远比满足苏曼的个人野心损失更大。或者，让苏曼明白，留在睿生，我能给她的，比她另起炉灶能得到的更多、更稳。”裴西叙的目光落在窗外沉沉的夜色上，语气平稳，“并购完成后，睿生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过渡期，而不是内耗。”


    裴董点点头，对裴西叙的判断表示认可：“商业手段能解决苏曼这个竞争对手。”


    “但是西叙，”她放下茶杯，目光重新落在儿子身上，“竞争对手不止苏曼一个。明天、后天、大后天，每一天都可能有无数个苏曼冒出来试图挖走溪冉，难道你要一个一个去应付吗？你能永远留住溪冉吗？”


    裴西叙微微一怔。


    这些问题他也想过，但他总是在自我欺骗，觉得自己让利够大，至少能暂时留住溪冉。


    她顿了顿，声音放缓：“想要长久地把一个人留在身边，光靠商业谈判桌上的那些筹码，是不够的。你得让她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我该怎么做？”裴西叙下意识地问出口。


    裴董看着儿子眼中自己从未见过的情绪，有些意外。


    “告诉她你的想法，你的感受，而不是只给她冷冰冰的条件。”裴董建议道，语气柔和了些，“溪冉那孩子，我看着和普通人不太一样，似乎……更纯粹，也更直接。你绕弯子，她未必懂。你想要她留下，想要她在你身边，就要明确地告诉她，不仅仅是为了裴氏，更是为了你，裴西叙。”


    裴西叙沉默着。


    “当然，”裴董话锋一转，“承诺不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必要的保障也要给，让她看到你的诚意，无论是感情上的，还是实际利益上的。或许……一份更牢固的关系，能让她更有安全感，也更难以被轻易动摇。”


    裴西叙抬眸：“更牢固的关系？”


    “比如，”裴董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婚姻。”


    裴西叙的心脏猛地一跳。


    婚姻？


    他从未想过利用婚姻得到什么，不管牺牲的是自己的婚姻还是别人的婚姻。


    和溪冉……结婚？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就像藤蔓一样迅速缠绕住他的心脏，带来一阵奇异的悸动。


    “这……”他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只是提供一个思路。”裴董站起身，拿起皮包，“感情和商业有时候有共通之处，看准了目标，就要果断出手，拿出足够的诚意和方案，如果对方同意更好，不同意，就要及时更换新的方案。优柔寡断，只会错失良机。你自己好好想想。”


    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儿子一眼：“西叙，你从小到大都没让我操过心，希望这次也不要。认定了，就去争取。裴家的人，没有畏缩不前的。”


    说完，裴董转身离开，留下裴西叙独自站在宽敞的办公室里，心潮起伏。


    -


    赵然小碎步跑着跟在裴董身后，一头雾水。


    “裴阿姨，您上次不是跟我说，永远不要牺牲自己的幸福去换取利益吗，为什么还要鼓励西叙哥和溪冉结婚？”


    裴董稍稍放慢脚步，让赵然跟上：“喜欢就不是牺牲。”


    赵然瞪大眼睛，呼吸一滞：“您的意思是……西叙哥喜欢溪冉？”


    裴董不置可否。


    “可是……”赵然挠了挠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不像啊。裴阿姨，西叙哥真的不是为了发展裴氏才想要留住溪冉的吗？”


    裴董很自信：“西叙是我一手带大的。他小时候路过奢侈品店，看都不看一眼，路过飞机模型展览，也最多停留半秒，但就是这半秒告诉我，他喜欢。”


    “他不是没有情绪和喜好，只是比别的孩子更懂得隐藏和权衡。他清楚什么是‘可以要’，什么是‘不该要’，或者……什么是‘即使想要也要表现出不在意’。”裴董看向赵然，语气放缓，“然然，有些事情你父亲没教你，所以你不懂。看人，尤其是看西叙这样的人，不能只听他说什么，甚至不能只看他做什么。你得看他下意识停留的那半秒，看他无意识蹙起的眉头，看他……破例为谁做了原本绝不会做的事。”


    裴董继续道：“真正的意图和喜好，往往就藏在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里，就像藏在蚌壳里的珍珠，不轻易示人，但只要你懂得如何寻找，总能发现痕迹。”


    “可即使是这样……”赵然不了解裴西叙，也不了解溪冉，“溪冉呢？我跟她见过几面，她不像是喜欢西叙哥的样子。”


    裴董无奈地摇摇头：“这就得看西叙的了。西叙不是会强取豪夺的人，他会尊重溪冉的想法，但也会想尽办法动摇溪冉的想法。能不能撼动，就看他自己的了。”


    赵然低头思索半天，突然抬起头：“裴阿姨，我有一个办法。”


    裴董挑眉看着她：“什么办法？”


    “我以极具竞争力的薪酬，聘请溪冉担任我的专属特别顾问，同时赵氏和裴氏加强合作，这样，还能确保溪冉的才华继续为裴氏创造价值。”


    裴董看着赵然，忍不住轻笑出声。


    这小丫头虽然娇生惯养长大，但有魄力、又肯学，就是人不太聪明，撬人的心思都明晃晃露出来了。


    “然然，你这个想法是不错，但西叙，未必肯放人。”


    电梯到了一楼。


    裴董从电梯走出：“心爱的人，还是留在身边最踏实。”


    -


    落地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他的眼前却反复浮现出溪冉的样子。


    在提到她的家时，她的眼底有极淡的迷茫，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度。


    她说，这个世界有人类的温度。


    她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温度，那么，她是否也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


    裴西叙缓缓握紧了手，仿佛这样就能抓住空气中那缕若有若无的、属于溪冉的清冷气息。


    城市的霓虹在他深邃的眼底明灭。


    与溪冉结婚。


    这个念头不再仅仅是母亲的提议，它开始在他心底扎根，与一种前所未有的渴望纠缠在一起。他不想推测下一个“苏曼”会在何时出现，不想用不断加码的利益去维系她的停留。


    他需要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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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能将她的未来与自己的紧密捆绑的方案。而婚姻，这个他从未想过会用作筹码的关系，此刻却显得如此契合。


    他想到了那份高达10.2亿的欠款。


    那原本是束缚她的枷锁，此刻，却可能成为连接彼此的纽带。


    -


    第二天傍晚，裴西叙没有加班，而是直接回到了别墅。


    溪冉正坐在花园的长椅上，目光放空，落在远处渐沉的夕阳上。柔和的夕照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暖金色的光晕，驱散了她的疏离。


    裴西叙走近，在她身边坐下，没有迂回，直接切入主题。


    “溪冉，关于那10.2亿的债务，我有一个新的提案。”


    溪冉的思绪被拉回，她转过头，清澈的眼睛带着询问看向他。


    “我们结婚。”裴西叙的声音平稳，目光却紧紧锁住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细微的变化，“作为婚姻的附加条款，你欠裴氏的10.2亿债务，我可以立即减免一半。”


    空气仿佛凝固了。花园里只有微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


    溪冉的眼睛微微睁大，长而密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她显然在进行高速的分析运算，试图理解“结婚”这个人类法律和社会关系与“债务减免”之间的逻辑关联。


    “……结婚？”她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似乎在确认其含义，“和你？”


    “是。”裴西叙颔首，“法律意义上的夫妻关系。期限可以约定，比如……三年。三年期满，婚姻关系解除，剩余债务也一并勾销。在这期间，你继续在裴氏工作，但需要履行一些必要的夫妻间的公开义务。”


    他尽可能地将这件事表述得像一场公平的交易，掩盖住自己胸腔下那颗不规则跳动的心脏。


    溪冉陷入了沉默。她低下头，似乎在思考。


    5.1亿。


    只需要同意建立一段期限明确的法律关系，她沉重的债务负担就能瞬间减轻一半，并且看到了彻底结清的明确路径。


    人类用婚姻来抵扣债务，是她数据库里未曾记录过的交易模式。


    “为什么是结婚？”她抬起头，眼里是纯粹的困惑，“你可以直接减免债务，或者提高我的薪酬。这两种方式的效率更高，流程更短。”


    裴西叙迎上她探究的目光，早已准备好了答案，这个答案甚至不能完全算是谎言：“为了裴氏的声誉，也为了更彻底地杜绝挖墙脚。裴氏总裁夫人的身份，本身就是一道最强的壁垒。”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这是我能想到的，既能让你留下，又能给予你足够补偿，且对我而言……也能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他刻意强调了“利益最大化”，将自己置于一个看似冷静算计的位置上。


    溪冉的视线在他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进行微表情分析。


    裴西叙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任由她审视。


    最终，她似乎认可了这个逻辑。对于她而言，情感难以量化，但债务和契约条款是清晰明了的。


    “我需要评估这份提案。”她郑重地说，“婚姻所涉及的权利义务条款，我需要详细清单。”


    “可以。”裴西叙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你先评估，提出你的条件，我会让律师基于你的条件准备一份详细的协议，列明所有条款，包括你需要配合的公开场合、居住安排，以及债务全额豁免条件。”


    “好。”溪冉点了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天际最后一丝余晖，轻声自语，像是在做最终的风险评估，“5.1亿信用点……换取一段有限期的人类婚姻关系。”


    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夜幕悄然降临。


    院子里的地灯亮起，柔和的光线勾勒出两人并肩而坐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