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六月橘

作品:《六月橘

    莫楠今天早上起得早,走路走得不慌不忙,路过面馆的时候被面条的香味勾住,也没多犹豫,直接转头走进去。


    一进去还看到了两个熟人。


    “莫南瓜,难得啊,”季冬看到她后抬了下手:“你今天起这么早,平时不都踩点的吗?”


    坐他对面的任北听着动静回头,看来她来后,悄无声息地把放在椅子上的书包拿起来抱着。


    “坐这。”季冬指着自己旁边的椅子说。


    莫楠习惯性往他那处走,就要靠近时看到了季冬热情的笑容,她现在真的接受不了他的热情,往后退了两步在任北旁边坐下。


    任北感受着她落座的动作,藏在桌下握书包的手骤然一紧。


    季冬也没在意她的动作,继续问:“还是吃排骨面?”


    莫楠边拿筷子边点头。


    “老板,”季冬冲后厨喊着:“再来份排骨面,要清汤的。”


    里面的老板应了声。


    季冬还想说话,抬目又看到一个熟人走进来。


    “哟,冬。”


    简寻阳直接往他面前走。


    “唉,阳。”季冬又往厨房喊:“老板再来碗红汤排骨面,多辣。”


    简寻阳坐下后看到了莫楠和任北:“楠和北也在呀。”


    几人能在这相遇莫楠并没有觉得有多稀奇,毕竟都是这条街上长大的,也知道这一片就这家面馆味道好,份量足,离学校也近,周围来这吃的人多,稍微来晚点都没座。


    “我们姓都被你吃了?”莫楠问。


    简寻阳:“这么喊着亲切。”


    “正好你来了,”莫楠从口袋里拿出一袋猫耳朵放在桌上:“我爷爷炸的猫耳朵,昨天都分了,给你留了点”。


    简寻阳看着说:“这个昨天希希给我送了点过来。”


    莫楠伸手想拿回来:“我就多余给你带。”


    简寻阳手快,一把捞过:“不多余,希希给的昨天晚上就吃完了”。


    “我们的也吃完了,”季冬说着摊手:“分点出来。”


    “你们的吃完了关我什么事?”简寻阳不愿意:“我又没吃一口。”


    季冬没有废话,直接动手:“你以为谁在征求你的意见,拿来吧你,这是莫爷爷专门给我炸的,你也是沾了我的光。”


    两人抱一块抢着袋零食,动作幅度有些大,莫楠怕这两个下手没轻重的把人家桌子给掀了,立马伸手按住桌面。


    与同步的还有身旁的任北。


    莫楠转了点头:“你们的都吃完了?”


    任北点头。


    “好吃吗?”


    “好吃。”


    莫楠明白地点点头,笑道:“那下回我再让我爷爷多炸点。”


    任北看着她的笑,眸色动了动。


    “别抢了,”简寻阳喊道:“莫楠楠都说再炸了。”


    季冬是看到老板把面端上来后才松了手:“看你那抠门样。”


    莫楠今天运气不错,碗里有七块排骨,她还没夹,简寻阳就开始心有不甘道:“我就三块,还全是骨头,你居然有七块。”


    “你要吃就夹。”莫楠说。


    简寻阳也不客气,直接夹了两筷子走,季冬紧随其后,莫楠眼疾手快地移开碗:“男女授受不亲,你自己吃你自己碗里的。”


    半起身的季冬愣了一瞬:“吃错药了吧你,刚刚简寻阳夹的是什么?为什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了?”


    莫楠:“他在我心里就不算男的。”


    在一旁偷乐的简寻阳笑不出来了:“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想恢复男儿身。”


    莫楠没同意,转身把碗递到任北面前:“你吃排骨吗?”


    任北没犹豫,直接摇头。


    “怎么了?”季冬不服:“小北在你心里也不算男的了。”


    估计任北也好奇这事,抬头看着她,莫楠当然不好意思说是,转回头:“这句话只针对你。”


    “你的针对性不要太强。”


    简寻阳挑了一下碗里的面:“不过莫楠楠你今天来这么早还挺意外的,我进来看到你还以为我迟到了。”


    莫楠光是想着都觉得无奈:“我压根没怎么睡,家里老鼠成灾,一晚上都在楼顶上跑。”


    简寻阳:“那简单,我家以前也这样,后来我妈买了药,还挺管用的,放学我给你送过去。”


    莫楠拍了拍桌子:“风里雨里我在家门口等你。”


    简寻阳比了个了解的手势:“欧了。”


    “对了,希希说这周六她想回她姑妈那玩儿,问你们去不去。”


    “去呗,干嘛不去,”季冬抬了下下巴:“小北去不去?”


    “你们都去吗?”任北问。


    “都去。”莫楠说。


    任北:“你也去?”


    莫楠刚要开口,季冬直接抢话:“她没有不去的,她就等着去摘程今希姑妈家的橘子,每年去都摘。”


    他说的是事实,莫楠没有反驳,虽然自己姑姑是开水果店的,她不愁果子吃,但程今希姑妈家的是实实在在长在树上新鲜的橘子。


    总觉得吃着味道都不一样。


    “那风景不错,”莫楠说:“你可以去拍点照。”


    任北回答得果断:“那我去。”


    --


    莫楠去办公室放作业的时候,被门口的一幕给吸引。


    办公室门口站着个高瘦的身影,他歪着着头,身子吊儿郎当地斜靠在墙上,面对面前的班主任,脸上写满了不服气。


    莫楠看得认真,竟没意识到身后多了个人。


    “你认识?”


    任北的声音清澈得像溪水,很有辨识度,莫楠没回头就知道是他。


    “不认识。”莫楠摇头。


    任北在她身旁停住了脚,目光往上,看着办公室门前吊儿郎当的人:“不认识一直盯着他看。”


    “你不觉得他像个人吗?”莫楠转头问他。


    任北认真想了想,没觉得印象里有谁跟对面那人像,但又想接上莫楠的话,最后憋半天憋不出个音。


    莫楠也没有为难他,直接道:“特别像简寻阳。”


    “简寻阳?”任北不解:“像吗?”


    “不像吗?”莫楠问。


    任北又抬头看了那人一眼:“不像。”


    莫楠有点好奇了:“你觉得简寻阳是个什么样的人?”


    任北想了想:“从某种程度上来讲是个性格好得有点过分的人,不管谁让他帮忙他好像都没拒绝过,骂人都笑嘻嘻骂。”


    “他以前不这样,他从小就是最让老师头疼的一个,不是逃课就是跟校外的人约架的。”


    “是遇到什么事了?”任北猜。


    莫楠无奈地扯了下嘴角:“遇到挺多事的。”


    “走了,”莫楠说着往办公室走:“我得把作业交上去。”


    下课时间,办公室里也没坐几个老师,六中的办公室有些大,就零零散散坐着几个人显得有些冷清。


    “楠楠?”


    莫楠把作业放在桌上,听着声音转头,看着面带笑容的杨梅,她有些意外:“杨姨?你怎么来学校了?”


    “你杨老师打电话来说让我来一趟,有点事。”


    莫楠还想继续问,话没能说出口就被旁边的声音打断。


    英语老师扶了下眼镜:“莫楠,来得正好,把这套卷子拿下去发了,下节课考试。”


    “好。”莫楠迅速应了声。


    杨梅听着也不好继续打扰,压着声音,小声说:“那阿姨不打扰你了,好好学。”


    “好,那杨姨我先走了。”


    卷子又轻又薄,莫楠一只手都能抓住,英语考试她向来没有压力,甚至是喜欢,带着轻松的心情她上楼梯都是一蹦一跳的。


    “捡钱了这么高兴?”


    莫楠抬头看到下楼梯的简寻阳,问:“你去办公室?”


    简寻阳觉得莫名其妙,笑着说:“我去办公室干什么?”


    “你妈被老杨喊学校来了,现在就在办公室。”


    “我妈?”他的笑瞬间僵硬在脸上:“我妈来学校干什么?”


    莫楠摇头:“不知道。”


    他抬着头,眼里的慌乱暴露无意:“我最近没做错什么事吧。”


    看着他恐惧的表情,莫楠愣了愣:“简寻阳?”


    他没有等莫楠的回答,跑下楼梯,穿过走廊,用尽全力往办公室的方向狂奔。


    裹着热气的风吹起他盖住额头的短发,滚烫的风吹进鼻腔,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席卷而来。


    尘封的记忆再度浮现在脑中,剧烈翻滚,让人头痛欲裂。


    嘲讽的眼神,尖酸刻薄的话语逐渐清晰。


    那道肥胖的身影站上讲台,手舞足蹈,笑声刺耳。


    “我的笔肯定是简寻阳偷的。”


    “简寻阳,你们知道简寻阳的爸爸是干什么的吗?”


    “是贼,专门偷东西的贼,他爸是在半夜偷人家的肉从楼上摔下来摔死的。”


    “他是贼的儿子,他跟她妈也不是好东西,他家就是贼窝。”


    站在台上那人的嘴脸好丑陋,他的笑声好刺耳,是光回想着就忍不住握拳的地步


    当时的他也握了拳,没有片刻犹豫,冲过去,一拳把他打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刺耳的尖叫与乱作一团的哄闹声蜂拥地盖上头顶。


    “简寻阳,第几次了!以前你在校外打,现在居然敢打同学了是不是!”


    办公室的回声很响,班主任的眼神很鄙夷,语气犀利:“你这种人长大了也是社会的败类。”


    简寻阳憋着一股劲:“是他先说的我”。


    “是你先偷我的笔!”鼻血止住的小胖子大吼着:“你就是个贼。”


    “你这孩子还挺会偷啊,”他旁边的家长冷笑一声:“那支笔是我专门从香港给我儿子带回来的。”


    “对不起,对不起,”杨梅风尘仆仆赶到学校,一进办公室在一片指责声中低声下气地道歉。


    “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教孩子的,这种孩子是不是有什么暴力倾向,这种人怎么能来学校,学校有没有为学生的安全考虑过,”她阴阳怪气道:“这种人上什么学啊,开除算了。”


    “别别,别开除,”杨梅慌了,祈求地去看旁边的老师:“孩子还小,是我没教好,我的错,我的错。”


    简寻阳:“妈,你有什么错。”


    “你别说话,”杨梅气急了,不停往他身上怕。


    班主任被吵烦了,想草草了事:“简寻阳,把笔还给肖震。”


    “我没偷!”


    “拿不出笔就赔钱,” 班主任的声音逐渐失去耐心:“我这是给你机会,就你一天天寻衅滋事,手脚不干净的这些事情堆起来开除你都绰绰有余。”


    简寻阳被这句话激怒,瞪着他,嘶吼道:“说了我没偷!”


    “怎么了!你还要打老师!”


    “没有没有,”杨梅把他推到背后,陪着笑脸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零钱:“我们赔,我们赔。”


    “光赔就完了?”对方家长没有罢休,推了一下自己的儿子:“你儿子把我儿子都打出血了,对不起都不说一声?这么没家教?”


    “我们说,我们说,”杨梅呼吸有些急,说话也压着:“阳阳道歉。”


    简寻阳憋着气:“凭什么,我又没有做错。”


    “凭你先动手打人了!”杨梅吼着他:“出事了你是要坐牢的!”


    简寻阳:“我没错!”


    天王老子来了他也没错,长这么大他得到的道理是,他不打他们,他们就会打他,他不还手他们只会变本加厉,为了不被欺负,他只能长出獠牙。


    “简寻阳!你还死性不改,你这孩子怎么长成这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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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梅抓起旁边的书一下一下打在他身上,简寻阳憋红了脸没吭声,她妈先哭了。


    她扔了书,转头对着三人鞠躬道歉:“真的对不起。”


    “你这……”对方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下不为例,这次你是遇到了我,你遇到别人试试”。


    “谢谢,谢谢。”


    “既然事情解决了就先回去吧。”班主任招了下手说。


    等那两人走后,杨梅又退了回来,抹了一下眼睛后才抬头看着班主任,她嘴角始终挂着苦涩的笑:“王老师,还是想给您说一下,刚刚道歉是因为我们家孩子先动手打了同学,但偷东西这事我们不认。”


    班主任皱了眉:“你这话什么意思?”


    杨梅的声音带起了明显的哭腔,但坚定无比:“我们家寻阳是好孩子,跟他那个混蛋爹不一样,他是个好孩子,他不可能干出偷东西这种事的。”


    简寻阳的鼻头酸了:“妈。”


    “我们家寻阳是个善良的孩子,他跟他那个混蛋爹真的不一样,他很懂事,他每次回家都会给我煮好饭,一放假就跑过来帮我看摊了,家里什么坏了都自己修,他没让我操心什么,他是个好孩子……”


    “妈,”简寻阳眼泪包了满眼,平时被众人辱骂到狗血淋头,殴打到遍体鳞伤都没哼过一声的他,此时已经哭到泪眼模糊。


    “妈别说了,别说了,你别说了。”


    杨梅拨开他的手,锲而不舍地说着:“这么好的孩子他不可能干出偷东西这种事的呀王老师。”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班主任不耐烦地下逐客令:“我一会还有课。”


    杨梅:“王老师,您去班里帮忙解释一下,不要再说我儿子是贼了,他不是啊,他是好孩子……”


    “你说什么!”他听怒了:“你儿子做的这些事情不被开除已经是手下留情,你还想怎么样,做人不能这么得寸进尺!再说下去直接收拾回家吧,这留不了你们”


    “王老师……”杨梅还要说话,简寻阳拉住她,低着头,静了许久,重重地弯下腰。


    他忍着哭意,可是眼泪还是控制不住重重砸在地面。


    “对不起。”


    “死不起,老师,我错了。”


    吵闹的办公室彻底静了下来。


    简寻阳只感觉头好重,抬不起来了,腮帮子好疼,他的尖牙掉了。


    “妈!”


    简寻阳看到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杨梅,迅速冲过去,气都没喘顺:“妈,杨牧年喊你来干什么?”


    “什么杨牧年,没大没小的,怎么直接喊老师名字,你也是,跑这么急干什么?看你满头大汗的。”


    简寻阳有些急:“他喊你来干什么!”


    杨梅愣了一瞬,举起手里的单子:“你们杨老师说贫困户补贴下来了,让我来签个字。”


    “签字?”


    “啊,签字。”


    “就签字啊,害,”简寻阳如释重负地笑了:“你签吧,签吧,妈,快去签。”


    他说着就把杨梅往里推。


    杨梅被他整得一头雾水:“哎呦喂,都签完了,我得回去了。”


    “我就说一嘴你怎么还急眼了?”


    办公室里传出椅子脚滑过地板的刺耳声。


    紧接着是杨牧年愤恨的声音:“曾超,你还真是会说话,什么事都能怪在我们班学生头上,学校大门的锁没了你都说是我们班学生偷的,你有证据吗,什么证据没有就往我们班学生身上泼脏水。”


    曾超也站了起来:“谁让你们班有个不服管的何朝升。”


    “我的学生我了解,他再皮也干不出偷东西这事,虽然我们班成绩暂时啊,”杨牧年反复强调:“我是说暂时不是学校最好的,但品行绝对是最佳的。”


    “好话都让你说了。”


    杨牧年烦躁地抓了两下头:“我现在就怀疑是你们一班那谁偷的。”


    曾超听到这也急了:“我们班哪谁?


    “那谁。”


    “哪谁?”


    “就那谁。”


    “就哪谁,”曾超步步紧逼:“你说名儿。”


    “那谁,”杨牧年:“李……李”


    曾超眼睛一眯:“李强?”


    “对,”杨牧年挺胸:“李强。”


    曾超得意地笑了:“我们班就没叫李强的。”


    “……”杨牧年拉了他一下:“走,查监控。”


    曾超也没怕:“走走走,查。”


    坐旁边的女老师看不去了:“你俩真的是够了,天天去查监控,保安都烦你们烦到去告校长了。”


    简寻阳看着他从自己面前过,往后退了点,杨牧年走了两步回头:“简寻阳,你昨天作业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错了一片,就对两个,自己去我桌上拿卷子,回去重写。”


    简寻阳笑着抬了下手:“小意思。”


    “别抄莫楠和程今希的,程今希就算了,你说物理你抄她莫楠的干什么,在物理上她能比你强多少,多拿一套让她也重做一遍,不会的来问我。”


    说着他又连忙补充:“也别让季冬和任北帮你们写,解题思路和过程全写下来,我要看。”


    后路被堵死的简寻阳支楞不起来了:“不是,这强人所难了你。”


    “少废话,”杨牧年又习惯性抓了一下头:“桌上还有一份我整理的经典题型,放学了你给任北。”


    简寻阳比了个OK的手势。


    “任北现在是我们班的学生。”曾超说。


    杨牧年不甘示弱地怼了回去:“那以前也是我们班的。”


    简寻阳看着他渐渐走远的背影,歪了点头,舒出口气:“杨老师”。


    杨牧年回头,还是那张写满烦躁的脸还是那顶着乱发的头:“有事说事。”


    “没什么。”


    就是觉得当年遇到的老师是杨牧年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