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满月夜

作品:《虞美人祭

    不是水在变烫,是她在迅速失温!


    “先离开这儿!”卫瓴着急道,抓住尉迟玄的衣袖就要走,却迅速甩开。


    她的掌心边缘贴到了他的手,好烫!如同摸上了火炉,才发觉他的皮肤透出隐隐不寻常的红润。


    “你怎么这么热?”她惊道,却顾不上这些,“先离开这儿,离开再说。”抓住被他自己扒得松垮的前襟,往岸边走。


    尉迟玄任由她拽,没有明显的反抗,卫瓴心底松了一口气。


    她这时候怎么敢自己走,尉迟玄非将她当场大卸八块不止!她又怎么自己走得掉,他现在就是个已经点上引线的火铳,她稍不留神,就得体无完肤。


    一个念头浮上心头,会不会满月夜根本不是巧合?


    尉迟玄是特意挑在今日要剜出那个什么蛊,好在他们现在一点点靠近岸边,要步出这诡异的明泪潭,紧绷的气氛似乎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隙,不再死死绞住脖颈,不再紧紧攥住心脏,卫瓴像在屏气凝神试探着,蹑手蹑脚路过一只假寐、不知何时扑上猎食的恶狼。


    尉迟玄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手,他的额发往下滴水,冰冷、深邃的狭眸一言不发缄默审视着,她的一只玉手绞住他胸前皂青锦,顺着手臂一路望向她月夜中的背影,卫瓴湿漉的及腰长发披在身后,月下闪烁着凉凉水光,肩身却在难受得剧烈打颤。


    “原来你也不好受。”


    “你当是在玩笑吗?”她回身,嘴唇发白微颤,“我怎的就忘了今日是满月!”她懊悔,手脚已经开始发麻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完全感知不到,必须赶紧找个安全之地,否则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只能眼睁睁任人宰割!


    但是很奇怪,尉迟玄好像也在忍耐,他面色发红,眼底浮上乏力、疼痛的倦怠,与她的极寒恰恰相反,他们仿佛分别在承受着冰火两重天的折磨。


    “哗啦啦——”从水中趟出来,她无助地环顾四周,问他,“怎么回去?”


    “我不知道。”


    尉迟玄冷峻甩下一句。


    “你都打算在这将我开膛破肚了,不知道剖完往哪走?”若单是她发了病,还道尉迟玄趁此刻意折磨她,可他分明也情况不妙,却在此时不分轻重缓和,宁愿自己难受也要让卫瓴不舒坦,卫瓴就胸中气儿不顺,“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


    如果这个蛊,真的续命,真的靠他养着……


    卫瓴的话戛然而止,火突然没了空气似的烧不下去,目光变得复杂犹豫,抿紧双唇,不知该如何和他直视,干脆低下头,回过头去接着拽他走,手更攥紧了他洇水前襟,“……那我找找路。”


    她心底苦恼又无奈,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不被情绪轻易地左右,一遇上尉迟玄,脾气总如脱缰的野马,恨不能单凭语言就去中伤一切。


    尉迟玄却不跟她走了。


    她不解回头,尉迟玄一张沾水玉面,在月光下幽幽凝视她,像野地中的一抹鬼火,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卫瓴自觉松开手,点点头,妥协道,“好,你自己走。”


    整顿休息的阵地在西面,出了前面那片林子,爬过坡应该就行了。


    卫瓴迈出一步,尉迟玄毫无征兆攥住她,隔着衣料都能觉出的炽热。


    “你现下应当也很难受,先去与他们汇合,匕首被我扔进潭里了,就当我们去找把趁手利刃,届时你欲回此地,我们再折返回来,行吗?”她干脆就着他的拽,拉他一起走,能赶紧离开才是正道,也不管自己的搪塞虚假得浮于言表。


    尉迟玄却拧着她的劲儿,拉她朝另一个方向去。


    “干嘛去?”卫瓴不愿过去,抗拒地朝反方向拉拽。


    两人拔河似的对峙。


    “你不是要回去吗?”尉迟玄好像从方才疯了一样的可怖状态中回过神来了,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凌人,森然地看向她,分明要冻死的是她,语气快结冰的却是他。


    "可是咱们是从西边来的。"她指向西面。


    尉迟玄睨她一眼,闷着一声不吭,能叫人察出他此刻十分焦躁、没有耐心,不由分说拉她走。


    天上没了太阳参照,卫瓴心里犯嘀咕,难道她调向了……


    尉迟玄浑身散发不好惹的讯息,卫瓴原不打算触霉头,可她实在难受,他的掌心像烙铁糊在她臂上灼烧,袖子又是湿的,蒸煮似的,感觉下一秒就要熟了。


    “能不能松开我自己走。”她问。


    “你要上哪去?”尉迟玄直接回身,一脸阴鸷,似乎但凡她再说错一句,他平静的假象立马就撕裂,原形毕露。


    “太烫了……”卫瓴的手攥起来,手臂转了半圈。


    尉迟玄固执地拽她走,全然不顾她的抗拒。


    “玉生!”


    林子里突然传来狐玥的唤声。


    “我在这!”卫瓴心头一动!立马回应。


    “他们找来了。”卫瓴按耐下激动的心,尉迟玄不知道河主欲带她离开,她得稳住他,“赵校尉他们找来了,一定是许久不见我二人心生担忧,幸来他们反应及时,否则我二人福祸难料。”


    “玉生!”


    不一会儿,林中就钻出一行人。


    终于看见了狐玥,卫瓴却眼尖地发现,她身后跟来的不是肃军。


    时候到了,逃走的时机到了!


    “嗖——!”


    一根鞭子迎面游龙一般甩来,风声鹤唳,狠厉劈开了空气,尉迟玄迅速抬手抓住,把卫瓴一把甩到自己背身,卫瓴却是趁机将手臂用力向下一挣,朝狐玥撒腿跑去。


    “卫瓴!”尉迟玄怒喊,要抓住她,鞭子一个灵活摆尾,有生命一般缠在他小臂上,一股力量将尉迟玄掀开,他不得不旋身去卸那力,否则小臂不保,一脚蹬上树干借力,落在地上。


    “到我身后玉生!”狐玥朝卫瓴喊,一手持鞭,另一手将鞭身缠过一圈,马步深扎。


    “萨仁?”皮鞭缀着金属链条,手心被铁片割得血淋淋,尉迟玄认出这武器,目光从鞭挪到狐玥身上。


    狐玥腰腹带动臂膀,舞鞭出神入化,尉迟玄闪身避开,看了一眼果断奔向狐玥,一瞬不曾犹豫的卫瓴,恍然大悟,心底已如明镜。


    “先带她走!”狐玥回身命令手下,束辫马尾甩过。


    “尉迟玄,久闻不如一见。”被认出,狐玥也毫不遮掩,大方回应,“我当我二人见面,会是在沙场之上,不想提前在这儿相见了。”


    “河主,藏身在我营中,这是何意?”尉迟玄阴沉极了,锋芒毕露的眸带着剑气瞥向卫瓴,要用眼神千刀万剐了她。


    卫瓴被众人簇着向后退,他阴狠的眼神让她心底发毛。


    “我来讨个人,若将军肯成人之美,我定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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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叨扰。”狐玥的鞭子缠回她腰间,金属链条像吊坠,叮铃当啷缀在她骑装裤裙上,在月下泛着寒光,清脆悦耳。


    “你要她干甚?”


    “这几日甚是投缘,带回去,陪我在草原上聊天骑马,将军,不能舍不得吧?”她的手始终放在腰间,不知何时她那龙虎一般的皮鞭就会如利刃出鞘,夹风带血地劈去。


    “若我不肯呢?”


    两人俱是利落果决之人,话不投机,当即打斗起来,一人犹如与长鞭一体,灵活如游龙,鞭鞭生风攻去,另一人身手敏锐,翻若飞鹏。


    林间枝叶纷落,秋叶本就摇摇欲坠,现下如狂风骤雨。


    腕粗的树干生生被劈裂,尉迟玄飞起抓住,夹于臂间,红缨长枪般突进疾旋,干叶以枝干为中心旋着散开,甩溅开的水花一般,眼花缭乱间树枝已缠住了皮鞭。


    卫瓴他们一瞬不曾耽误,赶紧撤退,却被赶来的赵显等人拦住。


    赵显一眼锁定尉迟玄,留了半数人在此拦截,其余立马上前支援。


    “别过来,拦住他们!”尉迟玄以树干撑地翻身避过攻势。


    赵显立刻会意。


    双方人马俱是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卫瓴被圈在护卫的人墙内,她回头看了一眼打斗的二人,林中暗处突然射出一物偷袭狐玥。


    卫瓴心头一紧!


    暗道不妙。


    幸来狐玥耳力过人,挥鞭将其一劈为二,却被尉迟玄趁此近了身,狐玥眼疾手快以鞭缠住上方树干,借着鞭子的力,将自己身体甩开退后,拉开安全距离,与空中落叶一般轻盈。


    卫瓴从衣中掏出指腹大一物,顶在指尖,朝方才偷袭的方向凝力弹出去。


    黑暗里,林中一声闷哼,什么东西从树上摔到地上。


    肃军被狐玥的人一脚踹飞,他们服了软筋散,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赵显也被两人擒拿住翻身摔在了地上,他面目震惊,他的手脚为何酸软无力?!


    是什么时候,被下了药?!


    肃军根本拦不住,卫瓴他们撤去。


    “卫瓴!你给我回来!!”尉迟玄发了狂,向卫瓴靠近,苦于狐玥的步步紧逼,狐玥的鞭子被树枝牵制,她猛力一拽,将那树干懒腰斩断。


    手中之枝已断,尉迟玄干脆各持一半,越发灵活,避开鞭风掠身上前,一个侧身将枝干向后肘去,正中狐玥胸口。


    “嗯——!”狐玥闷哼。


    电光火石间,他朝卫瓴飞过来,鬼魅索命一般!


    卫瓴浑身因冷打着寒战,她感觉体内血脉要凝住了,眼也有点儿发花,指尖又蓄力,却在弹出去那一瞬将尖锐一端偏开了。


    夜黑风高,小小的、躲人耳目的一物,闪电般快速穿过半空。


    尉迟玄感到心口针扎了似的刺痛,所有力凝在了小小一点,差点令他窒息,单膝跪在了地上,扶住身侧之树,他一心上前抓住要逃跑的卫瓴,竟未察觉那借着夜色遮掩,极速攻向他的小暗器。


    见此变故,狐玥迅速赶过来,“走,快走!”


    一行人速速撤离。


    “卫瓴!!!”身后传来尉迟玄的怒吼,疯狂又歇斯底里,“你敢走,我一定杀了你!”


    卫瓴咽了口唾沫,头都没回,脚下步子更快,她不走,他也不可能放过她,反而死得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