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夏老师让我来接你

作品:《泥中的青春

    翌日,夏林找到了高一三班的班主任齐老师。


    “老齐,跟你商量个事儿呗,把你们班的陈希调给我,行不?”夏林说得小心翼翼。


    听到夏林居然主动提出要把陈希调到七班,齐老师起先一愣,反应过来后,惊喜得差点蹦起来,“还商量什么呀!夏老师,没问题!给你,给你,都给你!”


    夏林被齐老师这反应弄懵了,暗自腹诽,这么顺利的吗?她本以为主动向齐老师要学生,多少有点让对方没面子……可齐老师这脸上都快要笑出花的表情,究竟是什么鬼?


    “老齐……”


    夏林原本想再和齐老师确认一下,可话刚到嘴边,就被对方截住了话头。


    “老夏,咱们可是说定了的,人要走了,你可不能再反悔退回来!”


    夏林又一次愣住了,带着试探的语气问道:“你就这么不待见这孩子?我还以为我开口问你要人,你会舍不得呢!”


    闻言,齐老师的脸色忽地显露出些许的尴尬和不自在,“这孩子吧,人本身没啥毛病,就是性子太软、太怯懦了,总被欺负。我也教训过班上那些小崽子,让他们别总欺负老实人,可没用啊!那帮混小子当面答应得好好的,可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一转头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他要是去了你们班,也挺好,至少我们班能清净些了。”


    听着齐老师这番话,夏林心里突然涌起一阵强烈的不适感。这算什么?解决不了问题,就想着把制造问题的人给解决了?关键陈希明明是受害者,老齐这态度……对陈希实在太不公平了。


    她心里翻腾着不满,但脸上并未显露分毫。只是抬手拍了拍齐老师的肩膀,“谢了啊!回头我跟张景辰说一声,让他把陈希的学籍档案转到七班来。”


    一提起张景辰,老齐脸上原本讪讪的神情瞬间变得生动无比。她眼中闪烁着浓浓的八卦光芒,特意压低了声音,按捺不住兴奋地问道:“哎,说说,你和张主任到底怎么回事儿?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什么怎么回事儿?追我?我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夏林反问。


    “瞧你这话说的!你没发现吗?前一阵,他天天穿得人模狗样的,在你眼前这顿晃悠啊。不过说真的,他那么一捯饬,还真显年轻,跟个男大学生似的。可这两天怎么又变回原来那副老学究的邋遢样儿了?咋地?是不是你拒绝人家了?”


    夏林对齐老师这熊熊燃烧、无法扑灭的八卦之火实在是感到无语。她明明已经解释过了,可她的解释似乎根本没什么鸟用,齐老师完全置若罔闻,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推理模式里。想到这,夏林无力地瞥了齐老师一眼,然后站起身,“我去趟教导处,找张景辰办调陈希学籍档案的事儿。”


    “哎,别急着走啊,再唠两句呗!咋地?你是真不稀罕张主任噢?”老齐的声音追在后面,“那……那个开法拉利的呢?那个到底是不是你对象啊?”


    夏林的身影已然消失在办公室门口,只留下齐老师意犹未尽的追问声还在空气里飘荡。


    见夏林压根没搭理自己,没挖到八卦的齐老师悻悻然地撇了撇嘴,把追随着夏林身影的目光收了回来。


    刚一转头,她就发现办公室里的情形不对——所有老师都像是被按下了静止键,动作凝固,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她身上。


    齐老师脸上立刻堆起讪讪的笑容,带着歉意说道:“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一激动,嗓门没收住,吵着大家了吧?抱歉啊!”


    然而,预想中道完歉后大家解除“静止”、各自忙活起来的场景并没有出现。办公室里依然一片安静。


    其中一个年纪较小的女老师按捺不住好奇,轻声细语地问出了口:“齐老师,张主任……他真在追夏老师啊?夏老师……不喜欢张主任吗?”


    这小老师的声音虽轻,却像投入平静水面的一颗石子。话音方落,办公室里其余众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亮起,那眸中燃起的熊熊八卦之火,简直比齐老师刚才的还要旺盛、炽热几分。


    直到这一刻,齐老师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家刚才动作凝固、集体注视着她,根本就不是嫌她声音大吵到了谁,而是所有人都和她一样,对夏林、张景辰、还有“法拉利”三者之间的关系,好奇得要死。


    陈希调换班级的申请到了张景辰那,对夏林“垂涎不已”的张主任自是没有半点反对。他按程序让夏林和老齐分别签了几份存档文件,随后便将陈希的调班申请递交到上级去审批了。


    然而,两天后,申请却被主管教务的姚副校长给打了回来。这个结果让张景辰大吃一惊。在他想来,老姚根本不会从堆积如山的待批文件中,特别注意到这么一份小小的调班申请。况且,这份申请本身符合流程,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张景辰会有这样的误判,是因为他根本不清楚老姚这人有多么小心眼,更不知道老姚对所有与夏林相关的事情,都抱着一种异乎寻常的细致和找茬态度。老姚可太想找机会打击马校长的这位得力“头马”了,任何一点小小的机会,他都绝不会轻易放过。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夏林得知调班申请被拒,心里相当郁闷。她原本都打算放弃了,可转念一想,自己已经在赵雨萌面前夸下海口,再加上陈希这孩子也着实可怜。没办法,她最终还是为了这事,去找到了自己的“大哥”——马校长。


    “你想把蹲反省室那孩子要到你们班?那恐怕你升年级组长的事儿,就没那么顺利了。”


    听到夏林竟是为了陈希调班的事而来,马校长着实吃了一惊。毕竟在他看来,能被关进反省室的学生都不是省油的灯。


    “唉……”夏林无奈地叹了口气,“人心里的成见,就是一座搬不动的大山。你看,连您也这么想那孩子。我之前跟您想法一样,认定那肯定是个惹是生非的刺儿头。可后来我找我们班学生了解了一下才知道,那孩子其实是咱们学校出了名的大怂包。他之前一直被他班上的同学各种欺负。因为性格太内向,不爱说话,受了委屈也从不找老师告状,那些欺负他的人就变得越来越肆无忌惮。到后来,连他们三班的班主任齐老师都知道他被欺负的事了,可也只是不痛不痒地批评了几句,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夏林语气一转,带着一丝讽刺,“您再看看那个被他用圆规扎伤的金拓新,嚷嚷得恨不得全校都听见他的委屈了!唉,没办法,不会哭的孩子啊,就是没奶吃。”


    听完夏林的解释,马校长微微点了点头,问道:“这么说,老姚知道你想要陈希,就纯粹是为了反对而反对,才把申请打回去的?”


    夏林臊眉耷眼地又重重叹了口气:“唉……啊呗!马校长,我这把‘枪’当得是真叫一个心累啊!我就纳了闷儿了,这学校里,到底您是校长,还是他老姚是校长啊?我怎么感觉想干点正经事儿,就总有人跳出来搞破坏呢?您说,我是不是当初站错队了?”她语气里带着点迷茫和疲惫,“有时候我忍不住想,要是一开始就选了姚校长那边儿,是不是反倒能轻松点?毕竟,就算是对手,您也不会像他那样不择手段。哪怕我真成了他的‘头马’,您也肯定不会给我穿小鞋的!”


    这番话,说得着实有水平。既道尽了自己夹在中间的无奈与疲惫,又不动声色地给马校长戴了顶高帽。听得老马热血上涌,情绪顿时就上来了。


    “你这说的叫什么话!”马校长声音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没错,学校的教务日常是他老姚在抓,可大方向、大事情,还得是我来拍板定调!你是我的兵,我倒要看看,谁敢给你穿小鞋!”


    马校长一把抄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姚副校长的内线。


    “姚副校长,是我,老马!我听说,你把夏林老师那份调换班级的申请给打回来了。我就想问问,一份合情合理又完全符合规定的申请,你凭什么不给批……”


    听着马校长跟老姚激烈地对喷,夏林嘴角不禁弯起一个弧度。她心里暗自总结:以后就得这样,遇到事儿了,别总想着自己硬扛、装大个儿。她夏林可是有“大哥”罩着的人。这关系,不用白不用。


    果然,经过一番battle,老马正校长的威压占了上风,把老姚怼成了哑炮。当天下午,那份调班申请的批准通知就送到了张景辰的手里。


    高一三班教室里,手里攥着空酸奶瓶的金拓新正带着几个跟班,把头发上嘀嗒着酸奶的陈希,一步步逼到了墙角。


    “你不是挺牛逼么?那天晚上不是又凶又癫么?”金拓新晃着瓶子,满脸讥讽,“来啊!再凶一个给我看看!再癫一个给我瞧瞧啊!臭傻逼!”他往前逼近一步,声音透着狠厉,“我今天就把话明明白白撂这儿,只要你还在这学校待一天,我就绝不会让你舒坦!你小子要是能全须全尾、囫囵个儿地从这学校毕业,我金拓新他妈的就跟你姓!”


    缩在墙角的陈希一言不发,只是悄悄地把手伸进了裤兜里。紧接着,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唰”地掏出了一把美工刀。


    陈希的动作快得惊人。美工刀亮出的瞬间,他面前那几个男生确实慌神了片刻,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然而,等他们看清那把刀是多么袖珍、多么“迷你”之后,“噗嗤”一声,几个男生绷不住,全都笑出了声。


    金拓新指着自己的肚子,嚣张地往前凑了凑,“来啊!有种往这儿捅!我倒要看看,你这小玩意儿能不能捅穿老子里面这件衬衣!”


    听到金拓新这充满调笑的挑衅,旁边的男生们笑得更加肆无忌惮、前仰后合。


    陈希心里也清楚得很,对方人多势众,自己现在根本做不到像那晚偷袭金拓新那样出其不意了。万般无奈之下,他猛地将刀锋一转,将小小的美工刀片,紧紧抵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捅不死你们,我自杀总行了吧?”他的声音冰冷刺骨,眼神里再次燃起那晚令人心悸的癫狂光芒。这个可怜的孩子,又一次被逼到了绝路的边缘。


    再一次对上这双充满癫狂、不顾一切的眼睛,金拓新心头猛地一突,那种毛毛的感觉又回来了。可随即他就意识到,此时此刻,就算陈希再疯癫,那把可笑的小刀也根本威胁不到他分毫。想明白这点,刚才心头那股毛毛的感觉,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划啊!有种就照脖子上的大动脉划!你他妈的今天要是不自杀,老子才真瞧不起你!”金拓新恶狠狠地吼道,眼神里满是挑衅。


    “怂包!软蛋!还玩自杀?吓唬谁呢?你有那个胆量吗?”旁边的男生们也跟着起哄,戏谑地继续挤兑着陈希。


    “就是!快点动手啊!我长这么大还没亲眼见过人自杀呢!今天托你的福,正好让哥几个开开眼,长长见识!”另一个声音充满恶意地催促着。


    听着这一句句刺耳且又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戏谑话语,陈希心中的悲愤如同滚烫岩浆,越积越盛,几乎要将他吞噬。他握着美工刀的手指猛地收紧,抵在脖颈上的锋利刀片瞬间在他的皮肤上划开了一道细小的口子,鲜红的血珠从伤口处渗了出来,格外刺眼。


    见到这抹刺目的鲜红,金拓新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然而,当他看到陈希握着刀的手并没有继续用力深割下去时,立刻断定这只是陈希在使苦肉计吓唬人。于是,他压下心头那点慌乱,更加嚣张地叫嚷起来:“继续啊!别停手!这才哪儿到哪儿?就出了这么点血,糊弄鬼呢!”


    陈希的眼中,最后一点光亮熄灭,只剩下死寂的灰败。他握着刀柄的手因为过度用力,指关节绷得死紧,指尖都失去了血色,惨白一片。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牙关紧咬,心一横,就要将那冰冷的刀片划向脖子上的大动脉。


    然而,千钧一发的瞬间,高一三班教室门口猛地炸响一声吼:“谁是陈希?”


    听到这吼声,陈希猛地睁开了眼睛。


    班里其他原本正屏息围观陈希“自杀大戏”的同学们,目光齐刷刷地从陈希身上移开,投向教室门口。


    吼声的主人王一鸣,顺着众人的视线望向墙角。只见几个男生正围成一圈,把什么东西堵在了里面。他眉头一皱,脸上挂满不屑,迈步就进了三班教室。他身后两个人高马大的七班男生,也紧跟着走了进来。


    这时,以金拓新为首,把陈希死死堵在墙角的几个男生,也闻声齐齐回头,目光正好撞上正一步步向他们走来的王一鸣。下一秒,这几个人像被针扎了似的,不由自主地瑟缩了一下,慌忙左右分开,瞬间给王一鸣让出了一条直通陈希面前的路。


    王一鸣脚步没停,径直走到陈希跟前。


    他低头看着这个缩成一团的人,头发上还黏着恶心的酸奶,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美工刀,脖子上那道小伤口正渗着点点殷红的血珠……王一鸣的眉头顿时皱得比刚才更紧了。


    “你就是陈希噢?”


    陈希极其缓慢又僵硬地点了点头。


    “啧,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个逼样儿了?”


    王一鸣弯下腰,一把就将陈希手里紧攥着的美工刀夺了过来。接着,他只用了一只胳膊,就把蜷缩在墙角的陈希给拽了起来。


    “七班的夏老师让我过来接你。从今往后,你就是七班的人了。”王一鸣的声音不高,却带着莫名的力量。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陈希那双原本毫无生气的瞳孔,骤然间猛地收缩了一下。


    三班教室里其他学生,目光齐刷刷地从王一鸣身上惊疑不定地转向了狼狈不堪的陈希。


    王一鸣猛地转过身,凌厉的眼神扫过整个三班教室,语气冰冷而充满威胁,“都给我听清楚了!陈希,以后是七班的人!谁他妈再敢动他一根手指头,就是跟七班过不去,更是跟我王一鸣过不去!”


    他的目光最后牢牢钉在了金拓新惨白的脸上,一字一顿,“你们都听懂没?”


    偌大的三班教室,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王一鸣显然对这死寂的回应极其不满,猛地拔高嗓门,“都他妈聋了吗?老子问你们听懂没有?”


    三班的学生们被吓得一哆嗦,这才如梦初醒,参差不齐地挤出几个字,“听……听懂了……”


    “尤其是你!”王一鸣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金拓新的鼻尖,“你个小逼崽子给我记住,再敢碰陈希一下,老子就弄死你!”


    金拓新整个人都僵住了,目光里只剩下惶惧,声音发颤支吾道:“不……不敢了!以后不敢了!”


    王一鸣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看三班众人,带着陈希和那两个人高马大的男生,向教室门口走去。


    一路穿过课桌间的过道,七班那两个高大的男生故意将手指关节反复揉捏,按得“劈啪”作响,脸上更是挂满凶神恶煞的神情,目光一一扫过三班每一个学生。他们的目光落到哪里,哪里的人就像被烫到似的,立刻瑟缩着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回到高一七班教室门口,王一鸣停下脚步,对身后两个跟班简短地吩咐,“行了,你俩先回班吧!我带陈希去办公室找夏老师!”


    办公室里,当夏林第一眼看到被王一鸣带来的陈希时,少年眼中那片浓重的呆滞与毫无生气的黯淡,瞬间让她心头一震,无比的震惊。


    “老王!”夏林迅速调整情绪,向王一鸣问道:“陈希脑袋上的酸奶是咋回事儿?”


    听到夏林老师脱口而出,用如此熟稔又亲昵的“老王”来称呼王一鸣,陈希原本黯淡的眸子不禁微微一闪,掠过一丝讶异。他从未想过,一个老师与学生之间,竟能用这般毫无距离的称呼。


    王一鸣撇了撇嘴,脸上浮起一层愠怒,“还能是咋回事儿?我去三班的时候,那帮逼正欺负他呢呗!”


    “啧……”夏林柳眉一竖,带着责备,“说话就好好说话!哪来那么多郎当碎?”


    王一鸣立马反应过来,抬手轻轻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口误!口误!下回注意!”


    夏林没再理他,转身从办公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几张面巾纸,递到陈希面前,“来,赶快擦擦!”


    陈希像个提线木偶,机械地接过纸巾,面无表情地擦拭着头发和脸上那些已经快干掉的酸奶渍。


    “行了,没你事儿了,你先回班吧。”夏林转头对王一鸣下了“逐客令”。


    “啊?”王一鸣一脸错愕加不满,“就这么把我打发了?事儿办完就撵人走?”


    “不然呢?”夏林一脸理所当然地反问。


    “你不表扬表扬我啊?我把这事儿给你办得这么漂亮!”


    “就是去三班接个人而已,这点小事儿,我给狗脖子上挂根骨头,它都能给我办得漂漂亮亮。”


    王一鸣双眼瞬间溢满了幽怨。他一边愤愤地转身往办公室门口走,一边气鼓鼓地甩下话,“行!老夏你厉害!以后再有这种破事儿,你可千万别找我!找狗帮你干去!”


    “哎哎哎!这咋还生气了呢!”夏林对着王一鸣的背影提高声音,带着几分哄劝,“表扬!必须表扬!咱们王一鸣同学这事儿办得可真棒!真厉害!”


    然而,王一鸣对夏林这明显带着“商业吹捧”性质的鼓励不为所动,依旧气哼哼地走出了办公室。


    “喂!我夸你了!听见没啊?”夏林不甘心地追问了一句。


    回应她的,只有“砰”的一声重重的关门声,震得门框似乎都颤了颤。


    目睹了夏林老师和王一鸣之间这看似随意实则亲昵的互动模式,陈希脸上虽依旧没什么表情,可内心却早已惊涛骇浪。


    同样被这一幕惊到的,还有坐在夏林对面办公桌的一位老师。


    那位老师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点不认同,“夏老师,你跟你们班学生这关系……可真够亲近的。你这样惯着他们,不怕把他们给惯坏了,以后没大没小?”


    夏林听了,微微一笑,“嗨,本来也都是些小孩儿,惯着就惯着点呗。我们班这群孩子都属‘顺毛驴’,惯着他们点,他们反倒越听话,越好管。”


    对面那位老师扁了扁嘴,脸上写满了不以为然,但也没再说什么,低头忙自己的去了。


    夏林的目光重新落回一直安静站在自己办公桌旁的陈希身上,语气变得格外温和,“陈希,我现在带你去个地方,你不要排斥,好不?”


    “去……去哪儿?”陈希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点木讷。


    夏林站起身,附在陈希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几句话。


    陈希的眉头立刻蹙了起来,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思索,仿佛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挣扎。


    夏林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又耐心地站在一旁,目光温和地注视着他,等待着他的回应。


    时间仿佛凝固了,过了好半晌,陈希紧蹙的眉头才渐渐松开,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艰难的决心,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


    鞍沈市工读学校心理辅导室里,安静的气氛中透着些凝重。心理老师将厚厚一套心理评估测试题,轻轻推到了陈希的面前。


    半小时后。


    心理老师低头凝视着最终的测评结果报告,眉心间不知不觉便拧出了一个“川”字,久久没有松开。


    一直陪在一旁的夏林,捕捉到了心理老师凝重的神情,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紧了,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的焦急,“怎么了?结果……特别不好吗?”


    心理老师微微颔首,“陈希的状况……确实有些严重,已经超出了我的处理范围。”她顿了顿,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框,“我建议你尽快带他去医院的精神科,找专业医生看看。”


    咯噔——


    夏林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她声音有些发紧,“这么……严重吗?”


    心理老师没有言语,只是更加用力地点了点头。


    而一直沉默木讷的陈希,此刻脸上也难得地掠过一丝惊慌。


    从心理辅导室出来,夏林丝毫不敢耽误,立刻带着陈希直奔医院。


    经过一系列详尽的问诊和检查,精神科医生最终给出了诊断:陈希患上了中度抑郁症。


    医生办公室门外,冰冷的联排塑胶椅上,陈希安静地坐着,像一个被抽空了灵魂的影子,默默等待着里面与医生交谈的夏林。


    医生办公室内,一位约莫四十岁左右的女大夫,正神情凝重地向夏林交代着陈希的病情。


    “夏老师,陈希同学目前的情况,已经相当严重了。我建议他立刻办理休学手续。以他现在的精神状况,继续留在学校对他非常不利,甚至存在风险。他需要24小时不间断的家长监护和陪伴,以防他可能突然出现的轻生行为……”


    走出那间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办公室,夏林深吸一口气,试图不让内心的波澜显露出来。然而,她眼底深处那份沉甸甸的忧虑,还是被心思极其敏感的陈希捕捉到了。


    “我的病……很严重吗?”少年的嗓音异常平缓。


    其实,当医生单独请夏林进去谈话时,他就隐隐猜到了结果可能不太乐观。最初的片刻,心底确实掠过一丝不安。但转念一想,自己的人生早已跌落谷底,深陷泥潭不能自拔,再多一个病,又能糟糕到哪里去?这样想着,那点担忧反而散了,一种近乎麻木的释然感,填补上他千疮百孔的内心。


    夏林看着平静得过分的陈希,不打算继续隐瞒。


    “嗯,”她点了点头,声音坦诚,“是稍微有点严重。”


    陈希也跟着轻轻颔首,仿佛只是确认了一个早已知晓的答案,“能治吗?”


    夏林用力地揉了揉陈希的发顶,语气努力显得轻松,“治病的事儿,我会去跟你爸妈谈,不用你操心!现在咱俩最要紧的任务,是赶紧找地方填饱肚子。这都过了饭点多久了?我饿得前胸都快贴后背了!”


    果然,这位自称“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夏老师,一出医院大门,就拉着陈希走进了马路对面的肯德基,而后利索地点了三分套餐。


    然而,把陈希安顿好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夏林并没有立刻狼吞虎咽,反而是转身快步走出店门,站在门口打起了电话。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电子提示音一遍遍重复。夏林蹙起了眉。


    无奈之下,打不通陈希父亲的电话,只好转而拨打了陈希母亲的号码。


    “喂,您好,请问您是哪位?”电话接通了,听筒里的声音慵懒而闲适,一听就是位不为生活奔波劳碌的主儿。


    “您好,请问您是陈希的母亲吗?我是陈希的班主任,我叫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