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寅带着孙思邈来到医院一个相对安静的区域——影像科。


    这里的走廊两旁分布着多个检查室，门上的标识分别写着“B超室”、“心电图室”、“CT室”、“磁共振室”等字样。


    由于这些检查对环境要求极高且涉及患者隐私，他们无法入内观看，苏寅只能站在走廊里，指着各扇紧闭的门，为孙思邈大致讲解其功用。


    “叔公，您看这间，‘B超室’。里面用一种特殊的声波仪器，能像蝙蝠听声辨位一样，‘看’清人体内肝、胆、肾、子宫等脏器的大小形态，甚至能窥见母腹中的胎儿。”


    “那间是‘心电图室’，用精巧的电极记录心脏跳动的电波，能判断心脉是否规律有力。”


    “那是X光室……”


    孙思邈凝神静听，每听苏寅解释一项，眼中惊异的光芒便盛一分。


    待苏寅说完，他已是心潮澎湃，不能自已。他仰头长长叹息一声，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慨与一丝恍惚：


    “老朽幼年学医，启蒙第一课，便是‘望、闻、问、切’。穷尽一生之力，锤炼此四术，自以为能窥得人体疾病之八九。”


    “然纵有通天之能，亦无法真正洞穿皮囊，直视那五脏六腑、筋骨血脉啊。”


    他眼神飘向远方，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


    “昔日，老朽不知多少次于梦中遐想，若能得神通法术，如那传说中的二郎神开了天眼，或如扁鹊能‘视人五脏症结’，该有多好。”


    “若能一眼看穿病患体内病灶所在，何愁疑难不破？何忧沉疴不愈？那才是真正的神医之道啊！”


    他猛地收回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些紧闭的门，激动得胡须微颤：


    “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此等神仙手段，在此地竟已成真。竟真能直视人之内里，此真乃我医道中人梦寐以求之境啊！”


    “可惜，可惜不能入内一观。”


    苏寅对此也颇为无奈。正踌躇间，他目光扫过走廊墙壁上悬挂的宣传栏，那里贴有一些检查的示意图和科普图片。


    他忙引孙思邈过去：“叔公，进去确实不行，但我们或许可以看看这些图画。”


    孙思邈立刻凑上前，仔细观瞧。那些彩色的B超、心电图波形图，在他眼中如同天书，完全不解其意。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一张黑白的人体X光片上时，他整个人猛地一震。


    只见那图片上，人体胸腔的骨骼轮廓清晰可辨，肋骨、脊柱历历在目！


    “这！这这这……！”孙思邈指着图片，手指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莫非就是…就是人的骨骼？！”


    “皮肉尽去，唯见其骨。神乎其技！真乃神乎其技啊！”


    这直观的影像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他猛地转过身，抓住苏寅的手臂，眼中充满了近乎哀求的渴望。


    “苏寅，能否想想办法？让老朽…让老朽亲眼见识一番，哪怕一眼也好。”


    苏寅被他的热切所感染，脑中急转，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有了！叔公，要不这样，我带您去做一次全身体检。”


    “体…检？”孙思邈对这个新词感到疑惑。


    “就是由大夫运用这些仪器，为您从头到脚、由内至外做一次全面的身体检查，看看是否一切安康，有无隐藏的疾患。如此一来，您不就能名正言顺地将这些B超、心电图、CT…所有您想见识的项目，都亲身体验一遍了吗？”


    孙思邈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绽放出极度欣喜的笑容，眼中闪烁着孩童般兴奋的光芒：


    “妙啊，此计大妙。老朽明白了。这便如同《内经》所言‘上工治未病’，于未病之时先察其微兆。”


    “好好好，一举两得，既查身安，又窥玄机。走走走！我们这便去，即刻便去。”


    这家医院专门有一层楼属于体检科，苏寅带着孙思邈前来，直接交了钱，安排他做一次全身体检。


    穿着浅蓝色道袍、白发苍苍的孙思邈安静地站在一旁，目光温和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仿佛对一切都充满好奇，却又波澜不惊。


    轮到登记信息时，护士微笑着抬头问道：“这位老爷子的姓名是？”


    苏寅上前一步，从容应答：“这是我们叔公，名叫孙思。”


    护士点点头，继续问道：“那身份证方便提供一下吗？”


    苏寅面露歉意，微微压低声音解释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叔公他早年一直在道观里修行，是个道士，很少下山……所以没有办身份证。”


    护士愣了一下，目光在孙思邈那身古朴的道袍和他仙风道骨的气质上停留片刻，随即恍然一笑，语气也变得柔软：“哦哦，理解理解。没关系，特殊情况我们就不强求登记了。”


    当然道士也是有身份证的，只是大家都认为道士隐居世外、脱离红尘、不食人间烟火，才以为他们没有，这也就让苏寅蒙混过去了。


    孙思邈开始了他的体检之旅。


    从最基础的身高体重测量，到血压检查，再到抽血化验，每一项流程都让他像孩童发现新玩具般充满好奇。


    他饶有兴致地伸出胳膊，看着护士将血压袖带绑上，眼底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当一位年轻医生为他听诊时，忍不住惊叹：“老爷子，您这心肺功能也太好了吧，听起来就像四五十岁的人。”


    另一位查看初步报告的医生也凑过来，啧啧称奇：“九十岁的高龄，这指标比很多年轻人都健康。道长，您这是有什么养生秘诀啊？”


    孙思邈捋着长须，微微一笑，眼神中带着几分了然与谦和：“顺应自然，恬淡为上，起居有常而已。”


    语气平和，却让周围的医生产生了一种“果然得道高人”的敬佩感。


    最让他期待的，当属那些“现代法器”——B超、X光、CT。


    躺在检查床上，他看着探头在自己身上移动，屏幕上随之显现出内脏的影像，忍不住轻声赞叹：“妙哉！此真能洞见五脏耶！”


    等一张张检查的影像出来，他更是两眼放光，把这些当成宝贝似的，颠来倒去看个没完。


    这次检查的项目不少，苏寅去取各种检查报告，让孙思邈在这等着。


    当苏寅抱着一叠刚打印出来的体检报告回来的时候，就见孙思邈正杵在宣传栏前一动不动。


    苏寅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顿时暗叫一声“不好”。


    那面墙精心布置成了“中华历代名医廊”，而孙思邈面前的那一块，赫然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


    “药王孙思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