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喔。


    即便头顶上有云朵挡着，众人不至于被太阳直晒，但夏日的气温依然高到有些恐怖。


    尤其小狐狸还很怕热。


    温稚宁不动声色，悄咪咪往人形制冷机桑槐那凑近一厘米。


    见对方没什么反应，又凑近一厘米，再凑近一厘米……哎呀怎么不小心挨上了，这多不好意思啊，哈哈。


    半个小时后。


    舞台上的节目已经开始，戴着傩面具，上了年纪的老婆婆正在跳祭祀舞，带着十足的神性。


    太阳越来越高，头顶的云朵也跟着动，确保村民们所在的位置始终在云下，但即便如此，温稚宁额头上依然冒出汗来，他清楚看到，热浪把麦田周围的空气都扭曲了。


    “好热。”


    身旁，就连乔文茵也不禁开口抱怨。


    小狐狸自暴自弃，已经不再想跟桑槐绝交的事情，他主动拍一下桑槐的手臂：“我们换个位置，你来坐中间。”


    桑槐挑眉。


    一人一狐换了位置，乔文茵从挨着体温较高的温稚宁，转为挨着较低的桑槐，这才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她舔了下唇：“也不知道大家都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我都怕副本还没过完，先得了热射病。”


    温稚宁热得不想说话，此时此刻，他简直太想跟桑槐无缝贴贴了，甚至还想把自己的舌头吐出来一截，用来散热。


    当然，他更想念空调！


    想念林耀祖家凉丝丝的井水！


    想念冰棍！奶茶！加冰可乐！冰镇西瓜！再不济有个风扇对着他们呼呼的吹，那也是好的呀……


    小狐狸难受地勾着头，突然一顿，呜咽道：“我已经出现幻觉了，呜呜呜，我的影子都热得扭曲起来了。”


    乔文茵：“！？”


    “靠！”乔文茵扭头一看，猛地爆了句粗口，她瞬间起身，指着地上，“这不是你的错觉！”


    温稚宁：“！！！”


    小狐狸飞快低头，果不其然，下一秒，他亲眼看到自己脚下的影子，竟不受控制，主动往桑槐那边贴。


    “啊啊啊啊啊。我的影子——”


    小狐狸当扬吱哇乱叫。


    影子哥！你在干什么！你不要这么实诚啊啊啊啊——怎么就水灵灵地贴过去了！这多让狐不好意思啊！


    温稚宁连忙左右移动，想拉着自己的影子远离桑槐，但那影子根本不受控制，小狐狸只能眼睁睁看着影子一下一下，使劲儿往桑槐的影子上又蹭又贴，看起来十分狗腿。


    温稚宁：“……”


    小狐狸面红耳赤，分不清是热的还是羞的。


    他多瞟了几眼桑槐，支支吾吾道：“我、我也不知道它怎么了，非得往你的影子身边凑……”


    桑槐：“……”


    桑槐从喉咙里压出一声笑。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这笑声略微古怪，像是嘲讽。


    温稚宁更有种抬不起头的感觉了。


    天哪。


    小狐狸心想，我的影子也太不争气了！


    一旁，乔文茵看得目瞪口呆：“？不是，这是重点吗？重点是你的影子他自己动起来了！”


    温稚宁眨眨眼：“是喔。”


    乔文茵：“……真想给你们两个一拳。”


    温稚宁这边的骚动，自然也引起了其他玩家的注意。任川原本在靠近舞台的位置，见状挪动过来问：“怎么回事？”


    就连蓝鸿卓和韩光，也都频频看过来。


    温稚宁无言，指指地上自己的影子。


    ——那影子还在往桑槐那蹭，看着就很不值钱的模样。


    “影子……”


    任川蹙眉，显然想到了昨天的第一个节目，他立刻询问，“在影子动起来之前，你在做什么？”


    温稚宁：0-0


    他……呃。


    温稚宁回忆了下，如实道：“我当时什么也没做，就是感觉很热，非常热，想开空调，想吃冰棍，想吃西瓜，喝奶茶……”


    众人：“。”


    好好好。


    不愧是连林耀祖家的饭都能库库吃的人儿。


    任川倒是第一时间想到什么，视线落在桑槐身上。


    他站在温稚宁身侧，和桑槐之间的距离不算近，但天气实在太热，即使这个距离，也能隐隐感觉到桑槐身上散发出的冷气。


    任川低声道：“或许是因为你想消暑的想法太过迫切，影子感觉到了，就帮你做了。”


    温稚宁：-口-


    竟然是这样的吗？听起来倒是很合理。


    毕竟小狐狸已经快要热死，而桑槐身上又实在凉爽。


    那、那现在怎么办？实现影子的愿望，会不会影子就变乖了？


    温稚宁想着，扭过头，可怜巴巴地看向桑槐。


    不需要温稚宁开口，桑槐已经猜到对方的想法。


    他笑了声：“叫哥哥。”


    叫哥哥？


    上个副本里，温稚宁叫过很多人哥哥。林来、宋士献……就连机械人都被小狐狸喊过哥哥。


    因此，这个称呼对温稚宁而言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没想到哇，桑槐看着不太好相处，实际还挺人道的——小狐狸还以为桑槐至少会让他喊声爸爸呢，他一句“义父”都已经滚到嗓子眼儿里了，这下不用再多一个爹了。


    此时此刻，多犹豫一秒钟都是对自己的不尊重，温稚宁从善如流，声音响亮地道：“哥哥！”


    完了二话不说，直接往桑槐怀里钻。


    钻完，皮肤发烫的小狐狸舒服地喟叹一声，感觉自己活过来了，再低头，他看到自己的影子也已经乖乖钻进桑槐的影子里，两道影子重叠在一起，似乎没有再扭曲地乱动了。


    好了吗？


    真的假的？


    温稚宁犹豫一下，强行将自己从桑槐怀里撕出来，身下的影子便也跟着出来，瞧着确实没问题了！


    “好了！”温稚宁惊喜道。


    说完又栽倒在桑槐怀里。


    这个时候，什么男德，什么清白，都统统从小狐狸的脑袋里消失了。


    命和凉爽才是最重要的！


    任川观察片刻，“嗯”了声：“之后多注意一点，脑子里的想法不要太过激，再有类似念头，就尽量去实现它。”说罢，任川重新回到舞台边，继续看台上的人跳傩舞。


    乔文茵也跟着松了口气。


    她整理了下思路：“这个村子里的一切，都跟‘神明’和‘愿望’有关，我们来到这里后，也收到相应的影响，脑子里的想法或者说愿望越迫切，就越容易出事。如果愿望一直没有实现，那影子或许就会像之前节目里的一样，越来越像人，直到最后取代人……”


    “愿望……”


    小狐狸想到那些挂在树上的许愿，“啊”了声，左看看右看看，目光尤其落在那些眼神狂热的NPC身上。


    他歪着脑袋，小小声问：“……乔乔姐，桑槐哥哥，你们说，这个村子里，会不会已经有很多被取代的人啊？”


    乔文茵神色复杂：“那肯定的。”


    ……嘶。


    一想到周围人人模人样的，但实际可能已经被取代，温稚宁心跳便略微有些加速。


    好吓人啊。


    温稚宁和乔文茵多聊了些关于愿望的事，妄图转移注意力，说着说着，后知后觉发现头顶的桑槐一直没说话，便好奇看去。


    桑槐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眸十分阴沉冷漠。


    注意到温稚宁的视线，他垂眸，与温稚宁对视时，视线古井无波，一只手揽住温稚宁的身体，中指和无名指的指腹落在温稚宁的脖颈动脉处，轻轻来回摩擦着。


    对方没有用力。


    但或许是因为被掐住的地方是脆弱的脖子，皮肤与皮肤摩擦时的感觉也很怪异，小狐狸的身体打了个寒颤。


    他犹豫了下，缓慢地、缓慢地直起身体，远离对方，咽咽口水：“桑、桑槐，我压着你，你不高兴啦？”


    桑槐没答，只冷冷看着温稚宁。


    温稚宁：0-0


    天杀的，为什么不说话！？


    唉，桑槐这人，说好相处吧，也好相处，至少他的皮肤饥渴症debuff，都是桑槐帮忙解的。


    但不得不说……


    桑槐的脾气真的好怪喔。


    一会儿阴，一会儿晴，还总是一句话不说，阴恻恻地盯着他看，让小狐狸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简直捉摸不透。


    要是现实里，温稚宁根本不乐意跟这种性格的人玩。


    突然有点想念林哥、云姐、献哥和曦曦姐了……


    小狐狸跟个鹌鹑一样，静静地缩着。


    台上，跳完傩舞的老人收了势，她缓缓行至最前，从胸前的衣服里抓出一把什么东西，朝着台下的观众们撒去。


    一时，有身体下意识躲避的，有眼神狂热迎着上前的，还有像温稚宁这类，没反应过来的。


    陡然被砸了脑壳，还有点痛痛的，温稚宁“哎呦”一声，双手捂住脑袋。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撒到自己头上的竟然是黄豆。温稚宁鼻尖嗅了嗅，能闻到这黄豆似乎是用什么东西浸泡过的，很刺鼻。他有些茫然，再抬眸，突听一阵尖叫声传来。


    “啊！”


    “啊啊啊——”


    温稚宁立刻伸长脖子，循声看去。


    只见不远处，有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在被那黄豆砸了之后，身体蜷缩成虾状，口中发出颇为痛苦的声音，而他被砸中的部位，就像是被烧着的纸张般，燃烧着点点的火焰，原本属于人类的皮和衣服都逐渐褪去，露出漆黑到仿若能吞噬一切的内里！


    众目睽睽之下。


    一个男人，就这么变成了一道漆黑影子！


    温稚宁：“！！！”


    什么情况！


    小狐狸头皮瞬间发麻，浑身的汗毛都要竖起来。


    老天！


    真的有影子混在正常人类中间！？


    “是老王家！”


    “老王家的男人出事了！他媳妇儿呢？”


    有村民NPC在喊。


    温稚宁敏锐注意到，舞台周围的村民们看到这一幕，似乎并不怎么害怕，甚至神色间还带着些许的麻木。


    事情远不止于此。


    位于台上，戴着傩舞面具的老太太口中念着什么，再一次向下方做出挥洒的动作，点点的黄豆如水般涌下，这一次，有面露惊恐，仍旧想要躲避的人，立刻被反应迅速的村民强行摁在原地。


    黄豆狠狠砸在对方身上，激起一阵痛苦的嚎叫，不多时，那人便也如之前那位般，化身为黑色的影子。


    “……是刘芳妈。”


    “刘芳！刘芳——你妈出事了！”


    “还有刘仁家！他想跑！快！按住他！”


    “天哪，这已经是今年发现的第七起了吧？唉……神明啊，您对我们离村人究竟有什么不满？”


    “神明保佑，神明保佑，不要再有更多的人出事了。”


    “千万不要是我的亲人，千万不要——”


    更有甚者，膝盖直接触及滚烫的地面，双手合十，口中不住地喃喃道：“神明永存，风调雨顺，海晏河清，神明永存……”


    黄豆一次次抛洒，最后，大约坐了上百号人的麦田里，竟足有五个影子混入其中！


    若不是戴着傩面具的老人，在跳完祭祀舞后将豆子洒下，它们还不知道会继续伪装成普通人类多久。


    而那些骤然失去了亲人的人……


    温稚宁心中一动。


    他踮起脚，在人群中寻找刘芳。


    刘芳在被叫过去后，便站立着，眼神直勾勾盯着脚下的那一团蜷缩起来的黑影看，她居高临下，神情有些古怪——不似痛苦，也不似难过，反而有种……解脱了的感觉？


    “就像当初刘小花跟我说过的。”


    乔文茵站在温稚宁身侧，目光也落在刘芳的身上。她叹了口气，神色复杂，“真正的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最是了解对方，里面突然换了个芯子，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


    “唔。”


    温稚宁心不在焉地应一声。


    他心想，所以，刘芳是因为发现自己的妈妈也变成了影子，所以才想去当神明的新娘，甚至主动来找温稚宁调换身份？


    不多时，在一片骚动中，村长出现在舞台上。


    他张开双臂，让大家安静，开始出声安抚村民的情绪，期间，他朝下使了个眼色，立刻有村民将那些黑影全部带走。


    温稚宁顺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眼，发现是墓地那头。


    紧接着，村长又将沈少真请到台上，讲述了发生在沈少真身上的事。


    “所以！神明没有抛弃我们，也不会抛弃我们！”


    村长眼神坚定，声音铿锵有力，“我们将永远都是祂最真诚的信徒，祂也将永远都是我们最坚实的后盾！


    “瞧，连这位远道而来的朋友，都受到了神明的赐福！


    “神明依然在注视着我们！


    “而且，请务必相信我，我用我村长的身份担保，等这次婚宴结束，我们将再也不用担心会被神明抛弃！


    “威仪赫赫镇魍魉，德泽绵绵润八荒。苍生稽首感天恩，万姓焚香祷安康！”年迈的村长高声呐喊，“神明永存！离村永存！”


    台下，村民们对视一眼。


    “我记得那个叫沈少真的人，是林耀祖带回来的大学同学，之前确实见他受了重伤，是被人抬回去的。现在竟然好了……”


    “一夜之间好转，这一定是神赐！”


    “而且这次是神明自己选的新娘！祂肯定会喜欢！”


    “对！祂会喜欢的！”


    “神明永存！离村永存！”


    台下的村民们交头接耳，迸发出了极大的热情，再一次齐声呐喊。


    小狐狸被震得后退半步。


    他捂住耳朵，小声嘀咕：“上次看到这一幕，还是在训练营……”


    ——上个副本中，那群学生对“博士”的狂热，和如今村民对“神明”的狂热，简直如出一辙。


    不过，他的崽崽肯定是无辜的！


    “训练营？”


    一旁，乔文茵面露惊诧道，“你……你是说，那个副本通关率还不到1%的幸福训练营？”


    温稚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