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稚宁蹲在井边洗漱时，能听到他们的对话。


    “沈少真的腿好了？”


    是林耀祖的声音，“哈哈哈，我就说许愿有用吧！”


    沈少真：“多亏了温稚宁呢！”


    “校花？”


    “是他让我许愿的。”


    “哦哦哦——那确实得好好谢谢他。对了，你被神明赐福的事情，得跟村长报备一下。”


    “报备？”


    “对的，离村的村长会记下每一次神明的赐福，等年底祭祀的时候会写成唱词唱出来，让所有村民都不忘记神明对我们每一次的恩赐……毕竟吃水不忘挖井人嘛，而且神明做了好事，肯定也会想要被感谢的。哈哈哈。”


    “……也是。得去找村长吗？”


    “兄弟别担心，今天早上去观礼的时候，在舞台那跟村长说一声就好了。很简单的。”


    “行。”


    “咕噜噜——”温稚宁开始漱口。


    凉丝丝的井水消退了温稚宁周身的热意，爽的小狐狸想直接把脑袋扎进去，再使劲儿抖一抖浑身的毛发。


    他最后洗了把脸，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用力呼吸着大山里的新鲜空气，只觉神清气爽。


    新的一天开始了！


    温稚宁扭头，视线下意识搜寻，见戴着口罩的桑槐正巧从屋内走出，当即挪开视线，蹦起来道：“乔乔姐，我先去占座！”


    小狐狸紧张地往外窜。


    正在刷牙的乔文茵含糊地应了声，再一看，人已经跑没影了。


    乔文茵：“？”


    跑那么快干嘛？


    院子里，桑槐看着温稚宁的背影，冷哼一声。


    又是这样。


    用完就丢。


    不过好在，等明晚黄昏一过，他就可以把那个总是出尔反尔的狡诈人类，牢牢锁进他的宫殿里。


    不想听那张满是谎言的嘴巴一张一合说话时，就用任何他能想到的东西凶狠地堵住，再去亲自验证对方巧舌如簧的舌到底有多硬，才总会说出那些令他感到恼火的话。


    到时候……


    即便那人类满脸是泪，哭着求饶，他也绝对不会轻易放过。


    桑槐几乎已经看到那美味的一幕。


    他的喉结缓慢地上下滚动，眼中闪过十足的恶意。


    另一边。


    小狐狸一路连跑带跳，很快抵达村口的“食堂”。


    不愧是神明婚宴，即便是早餐也非常丰盛——各家都做了些餐点来，放在一起，各取所需。


    温稚宁先吞了两个许虎家做的馅料十足的大肉包子，又捧了根刘小花家带来的金灿灿的煮玉米。


    甜甜的玉米粒清香可口，啃的小狐狸眼睛都忍不住眯起来。


    果然。


    美食往往只需要简单的烹饪方式……


    呜呜呜好甜！


    “我知道你们。”


    玉米刚啃了一半，一道声音从侧面传来。


    温稚宁张着嘴巴，表情呆呆地扭头看去。


    说话的人一袭碎花裙，长相清秀，因在农村长大，和林耀祖一样，她的皮肤被晒出健康的小麦色，又因为干农活，小臂上隐隐能看出肌肉线条。她朝温稚宁走来，大大方方道：“你好，我是刘芳。”


    “啊。”刘芳！


    是之前“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你不喜欢我我喜欢你”的那几个纠结爱情故事中的一员！


    疑似是李金宝暗恋的女生。


    温稚宁连忙将嘴巴里的玉米咽下去，眼睛一弯，扬起笑来，“你好你好，我叫温稚宁。”


    刘芳伸手将碎花裙子拢起来，坐在温稚宁身边，目光遥望着不远处搭建在麦田里的舞台。


    “你们不该来的。”


    刘芳说话十分直白，“林家明显没安好心。”


    “啊。”温稚宁挠挠头，表情认真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刘芳“哼”了声，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开口：“还有一件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你被选为新娘了。”


    她淡淡道，“就在明天，你会死得很惨。多吃点，好好玩，珍惜你仅剩不多的时间吧。”


    温稚宁：0-0！？


    ……什么！？


    温稚宁瞪圆眼睛，“会死很惨这件事我不知道！”


    之前也没人说呀！


    “哈，这不是显而易见吗？”刘芳反问。


    “神明啊。”她笑了声，“伟大的神明，愿意偶尔施舍援助一下蚂蚁，已经是蚂蚁的幸运。


    “蚂蚁只需要感激就可以了。


    “但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许了一个愿望，就还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他们想要的实在是太多太多，多到连神明都觉得他们贪得无厌，懒得回应，为了逼迫神明，他们选出他们认为最好看的蚂蚁，利用邪法，强行将蚂蚁嫁给神明，妄图制造双方的牵绊，想将神明与他们永久绑定，满足他们之后无穷无尽的愿望……


    “多划算的买卖啊。


    “只需要牺牲一只蚂蚁。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刘芳笑出声来，笑到眼角都溢出了泪，她抬手擦了擦那泪，扭头对温稚宁说，“人类和蚂蚁结婚？哪个人类会愿意啊！？更别说是神明了！哈哈哈哈，你说，离村人的这种想法，是不是非常可笑？”


    温稚宁张了张口，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


    因为他记得。


    在许愿树上，还挂着刘芳的愿望——她想当神明的新娘。


    那张纸很新。


    应该是近期才挂上去的新愿望。


    小狐狸忍不住多看刘芳两眼，有些担心对方目前的精神状况。


    怎么有人一边狠狠辱骂，一边还主动凑上去真香啊？


    不过，刘芳并不在乎温稚宁的回答。


    或者说，她内心中早已经有了问题的答案。


    她看着周围来来往往的人，评价道：“真是一群贪得无厌的人类。如果我是神明，我也会厌弃这里。”


    温稚宁：“……”


    小狐狸更不知道这话该怎么接了。


    他心想，现在的刘芳，或许只是想找一个树洞，狠狠地吐槽一下叭？那……事已至此，再啃一口玉米吧。


    饿饿的小狐狸慢吞吞又咬了口香甜的玉米，并充当一个尽职尽责的捧哏：“就是就是！”


    刘芳好似真的把温稚宁当树洞。


    她突然说：“离村是在十几年前想到这么个方法的，却没问神明想不想要这个新娘。”


    “他们自作主张，挑选良辰吉日，在第三天的黄昏举行献祭仪式，将他们提前选中的新娘放入喜轿中，抬上祭坛，与神明绑定。”


    “这个被选中的新娘，有他们觉得适合当新娘的人选，比如第一次被献祭的赵美玲，也有自愿成为新娘的人选，比如第四次被献祭的王佳佳，因为成为神明的新娘后，新娘的家人会得到六十万的补偿。”


    温稚宁抿了下唇。


    他漫不经心想，这个六十万，倒是跟当初刚来副本时，耀祖爹妈说的数字对上了，所以当时的耀祖爹妈，确实想让他们的儿子林耀祖来当这个新娘？就为了那笔钱。


    只是后来新娘莫名变成了他……


    刘芳刚刚说，林耀祖家没安好心，难道是林家暗中做了什么，才导致他被“选中”？


    刘芳的声音有些飘忽：“老辈子的人认为，神明与人类不同，是不需要吃东西的，因此，摄入普通的五谷杂粮，会让新娘整个人变得肮脏，被神明不喜，所以他们会在祭坛上剖开新娘的肚子，将五脏六腑都清洗干净。”


    温稚宁：“……？？？”


    什么——？？？


    他听到了什么！？？这已经不是正常婚宴该有的流程了叭！！！


    这也太血腥了！！！


    小狐狸登时从情绪悠闲地啃玉米，变成情绪焦灼地啃玉米。


    “他们还认为，神明的新娘该感激且自愿接受这一切，而不该有丝毫想要逃离的念头，引起神明的不快，所以他们会提前砍断新娘的双手双腿，割下新娘的舌头，防止新娘在仪式的过程中做出任何反抗的动作。”


    温稚宁：“！！！”


    天杀的！


    小狐狸已经完全啃不下去玉米了。


    老天爷！真是好恶毒的献祭方式！


    林耀祖带他们来看婚礼仪式时，还说什么很难得的习俗，语气中有推崇的意思，结果竟然是这种婚礼！？


    啊啊啊啊！


    报警！他要报警！狠狠报警！让警察来，举着社会主义大旗，把这一窝邪恶分子统统抓起来！！！


    枪毙——


    全部枪毙！！！


    温稚宁一想到这十几年来，无数个婚礼上，都会有一位“新娘”遭受这种非人的对待，只觉得遍体生寒。


    他开始对着空气打拳，把玉米当剑，狠狠刺来刺去。


    刘芳一顿：“……你在干什么？你不害怕吗？”


    温稚宁动作一顿，点点头，又摇摇头。


    怕，肯定是怕的。


    但是——


    温稚宁摸了摸自己腰后的凸起：“怕也没有用，目前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啦。”


    “有用的。”面前，刘芳突然说。


    温稚宁：“嗯？”


    刘芳视线扫了眼周围，见没有村民看过来，她紧盯着温稚宁的眼眸，压低声音道：“我可以代替你成为新娘。”


    温稚宁：“？？？”


    ……啊？


    温稚宁忍不住观察刘芳：“我看到过你挂在树上的愿望……你明明知道当新娘会在祭坛上遭遇那些，为什么还想当这个新娘？”


    “……我有我的理由。”


    刘芳看着温稚宁。


    她原本不打算多说，但见温稚宁眸光中不是猜忌，而是担忧，像是真的在为她的安全考虑，语气缓慢道，“其实，我曾经做过一个梦，梦到我是整个离村的天命之女。只有我，在成为神明的新娘后，才能俘获神明的心，让神明为人类低头。


    “虽然我不支持离村人的想法，且认为村里人贪得无厌，但也只有我，才能结束这一切……


    “我已经不想再看无辜的人死去了。


    “温稚宁，你想活命，而我想成为他的新娘，我们两个各取所需，目的一致，这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记住，明天临近黄昏时，村长会把你带到一间豪华的房间里，让你穿上嫁衣，给你讲婚宴上的注意事项。等最后只剩你一个人的时候，我会来找你，跟你互换衣服。你只需要在房间里等着我来就可以了。


    “以防万一，在明天结婚前，我们两个的交谈内容，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不然会害死我的。明白吗？”


    说完这些，刘芳死死盯着温稚宁，见后者下意识点头，才隐隐松了口气，她抬手拍了拍温稚宁的肩膀，径自起身离开。


    温稚宁歪了歪脑袋。


    刘芳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是天命之女吗？


    真的假的？


    “在想什么呢？”


    一旁，乔文茵和桑槐恰巧来了。


    前者手中拿着两个鲜肉包子，一屁股坐在温稚宁身旁的位置，边啃边说，“我刚刚远远看到有个女的在跟你说话，谁啊？”


    温稚宁迟疑一瞬，想到刘芳最后说，不要告诉别人，否则会害死她的话，小声道：“是刘芳，她刚刚来提醒我，当新娘会很危险，让我多多注意安全。”


    乔文茵：“然后呢？”


    温稚宁拨浪鼓摇头：“没有了。”


    “哦哦。”乔文茵说，“那这个叫刘芳的NPC人还怪好的呢。”


    温稚宁：“嗯嗯！确实还不错！”


    一旁，桑槐神色淡漠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他目光落在不远处，那穿着碎花裙的女人身上。


    那名叫刘芳的NPC站在她的家人身侧，正交谈什么，一双清澈漂亮的眼眸看向这边，目光尤其落在温稚宁身上。


    察觉到桑槐的视线，她视线微微偏移，与桑槐对视，微微一愣，抬起手，将风吹起的碎发撩到耳后，冲桑槐露出一个很爽朗的笑。


    桑槐冷冷收回视线。


    用过早饭，村民自发聚集在舞台下。


    也是神奇。


    明明麦田里没有任何可遮挡头顶的顶棚，日头很大，肉眼可见的，只要看几个节目，众人就被晒掉一层皮，但等温稚宁等人走到舞台下时，却刚好有一朵厚厚的云落在头顶，将整个舞台和观众席笼罩进去。


    今日风明明有点大，但头顶的那朵云，不论风如何吹都吹不走，更吹不散。


    乔文茵抬头看了看：“嘶……这云确实有点说法。难怪离村人对神明这么推崇，竟然这么贴心？”


    温稚宁深有同感：“确实！”


    一般神明，谁管你一个人类晒不晒啊？


    说话间，三人来到昨天坐的座位处。


    温稚宁脚步一顿，悄咪咪往旁边让了让，想让乔文茵坐两人中间，下一秒，手腕却被抓住。


    “温稚宁。”


    桑槐慢条斯理地喊，他眯着眼，打量着身侧的人，“我怎么感觉，从早上开始你就在躲着我？”


    温稚宁：-口-


    糟了！被发现了！


    “哈哈。”温稚宁笑声干瘪，疯狂摆手，“怎么可能！我又没有干什么亏心事，躲你干什么？”


    “是吗。”桑槐皮笑肉不笑，他凑近些，用只有温稚宁能听见的语气道，“你这副样子，我还以为你半夜偷亲我了呢。”


    温稚宁：“！！！？？？”


    谁偷亲！？？？？


    污蔑！！！


    这是纯纯的污蔑！！！


    小狐狸瞪大眼，飞快否认：“我没有！”


    桑槐挑眉，后仰着身体离远了些，他揉揉耳朵：“唔，知道了，没有就没有，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倒显得做贼心虚似的。”


    温稚宁：“！！！”


    啊啊啊啊啊。


    竟然还倒打一耙！？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可恶啊！！！


    温稚宁整只都不好了，他五官皱在一起，有些愤愤地心想，绝交！这次一定绝交！他不要再跟桑槐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