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秀珠轻轻握住王春红的手，发现她的手心一片冰凉，还在微微发抖。


    “春红姐，你的手好冷，是不是吓到了？别怕，远梅姐已经回来了，没事了。”


    王春红反手紧紧握住林秀珠温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她看着眼前这几张真诚关切的脸庞，许曼卿的沉稳，黄佩珊的果敢，林秀珠的纯善，还有里屋那个刚刚脱离虎口、需要她们共同守护的李远梅。


    这才是真实可靠的，是能相互扶持着在深圳这块土地上扎根下去的力量。


    而那桩关于郭启铭的传闻，像一块沉重而污浊的巨石，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必须弄清楚，必须……但在那之前，她不能倒下，更不能让姐妹们为她担心。


    “嗯，我不怕。”


    王春红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些，“我就是……就是气不过张家那帮人！也心疼远梅。”


    她巧妙地将情绪归因于此，暂时掩盖了内心更大的风暴。


    夜深了，深圳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敲打着“许记海货”店铺的挡雨棚，发出细密而规律的声响。


    里屋，李远梅因为伤痛和疲惫，终于沉沉入睡，呼吸渐渐平稳。


    外间，黄佩珊、许曼卿、林秀珠和王春红四人围坐在小桌旁，桌上摆着已经凉透的茶水和几样简单点心，气氛在短暂的激动后，变得有些沉郁。


    黄佩珊望着窗外被雨幕模糊的灯火，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与挂念：


    “远梅总算……总算接回来了。看她伤成那样，真是……唉，要是英姐也在就好了。她性子稳，会照顾人，远梅也能多个说话的人。”


    她提到刘秀英，语气愈发低沉：“也不知道英姐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那天在码头，听那老潮汕人的意思，她八成是坐‘大飞’去了香港。一个女人家，孤零零的，又没个合法身份，在那地方找孩子，得多难啊……也不知道找没找到玲玲，安不安全……”


    屋内一片静默，只有雨声沙沙。许曼卿拍了拍黄佩珊的手背，无声地安慰着。王春红也叹了口气，她对刘秀英印象不深，但同为女人，也能想象其中的艰辛。


    就在这时，一直安静坐着的林秀珠，脸上露出了极为复杂的神情。


    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极力忍住。


    她想起了上次跟马家威去广州时，在回来的车上，马家威透露的那个秘密——堂哥马家璋和堂嫂陈淑仪从大陆“领养”了一个小女孩，据说那孩子也是不到三岁，刚从内地过去……


    年龄对得上……也是女孩……时间也差不多……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瞬间划过林秀珠的脑海，让她心头猛地一跳。难道……难道马先生家领养的那个孩子，就是英姐苦苦寻找的玲玲？


    这个想法太过惊人，也太过巧合，让她一时间不敢相信。她张了张嘴，几乎要将这个猜测脱口而出。但话到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不确定。马家威当时说得隐晦，只说是“领养”，但暗示了来历可能不那么光明正大。


    她并没有亲眼见过那个孩子，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长相，一切都只是模糊的猜测。万一不是呢？万一只是巧合呢？现在说出来，岂不是让佩珊姐和曼卿姐空欢喜一场？


    甚至，万一因为自己的多嘴，给马先生家或者英姐带来什么麻烦怎么办？马家威信任她才告诉她，她不能随便乱说。


    种种顾虑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她，让她欲言又止，神色间充满了挣扎。


    细心的许曼卿察觉到了林秀珠的异样，轻声问道：“秀珠，怎么了？你是不是想到什么？”


    林秀珠猛地回过神，对上许曼卿温和探究的目光，又迅速低下头，掩饰性地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蝇：“没……没什么。我就是……就是也担心英姐。”


    她不敢看姐妹们的眼睛，生怕被看出破绽。


    心里却像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这个秘密沉甸甸地压在她心上，让她坐立难安。说，还是不说？她需要时间好好想想，需要更多的证据，或者……需要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黄佩珊并未察觉林秀珠内心的波澜，只当她也和自己一样忧心，叹了口气道：


    “希望吉人自有天相吧。等远梅好些了，我们再想办法打听英姐的消息。现在，先顾好眼前。”


    雨还在下，夜色更深。林秀珠将那个惊人的猜测死死按在心底，决定暂时保持沉默，但一颗怀疑的种子，已经悄然种下。


    她需要时间去验证，也需要勇气去决定，是否要揭开这个可能关联着两个家庭命运的秘密。


    李远梅在姐妹们的悉心照料下，身体一天天康复。


    脚踝的肿胀渐渐消退，身上的淤青也淡去，更重要的是，她眼里的恐惧和麻木被一种新生的光芒所取代。


    她不再是从前那个怯懦的李远梅，湘西的磨难如同一次淬火，让她的内心变得更加坚韧。


    “许记海货”店的后间，夜晚常常亮着灯。


    五个女人挤在这方小天地里，空气中弥漫着茶香、海货的咸腥，以及一种蓬勃的野心。


    “我们不能一辈子打工。”


    黄佩珊率先打破沉默，手里摩挲着那本《微型电子原理》，“我想开个电器维修铺，再慢慢带点配件销售。深圳这么多厂，机器总会坏，这是个稳当的营生。”


    “我赞成。”许曼卿拨弄着算盘，眼神晶亮，“我管账，还能把哥嫂的海货生意整合进来，咱们可以做个综合的门店，前面卖海货和秀珠的布艺，后面给佩珊做维修间。”


    林秀珠小心翼翼地展开几块新染的布样，靛蓝的底上，她用潮绣技法绣上了简约的现代图案，既有传统韵味，又不失时尚：


    “我跟家威哥学了不少机器染布的知识，如果能结合老手艺，做点独特的布艺品，比如桌旗、杯垫、小包，应该有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