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初尝早茶
作品:《潮汕三姐妹》 想起第一次在工地见到她,这姑娘蹲在地上拿潮绣补工装,手指翻飞间,破损的布料上就绽出朵小巧的蓝花。
那时只觉得这潮汕妹子手艺巧,人长得也秀气。
可现在看她坐在这精致地方,明明局促,却仍挺直背脊,反倒比那些矫揉造作的女人顺眼得多。
“发什么呆呢?茶来了。”
林秀珠的声音唤回他的神思。
抬眼就见她小心提着茶壶要给他倒茶,动作生涩却认真。
热水冲入白瓷杯,茶香袅袅升起,他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忙端起杯子抿了一口。
滚烫的茶汤烫得舌头发麻,却压下了心里那点异样。
虾饺和叉烧包很快上桌。
水晶虾饺皮薄透亮,隐约可见饱满虾仁;
叉烧包掰开,甜香的肉馅热气腾腾。
林秀珠拿起筷子却没动,只悄悄观察马家威的吃法。
他用叉子轻巧地叉起虾饺,蘸点醋,从容熟练,显然是常客。
“吃啊,别客气。”
马家威看她那模样忍不住笑了,夹了个虾饺放她碟里,
“这是白天鹅的招牌,皮薄馅足,跟外面小摊不一样。”
林秀珠小小咬了一口,鲜美汤汁在口中化开,虾仁弹牙,带点淡淡甜味。
她眼睛微亮,又小心咬了第二口,嘴角不自觉扬起。
马家望着她满足的模样,心里莫名泛起点暖意。
想起小时候随父亲去香港,第一次吃虾饺时也是这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可这暖意没持续多久,就被现实冷冷浇灭。
他瞥见邻桌几个穿西装的男人低声交谈,腕表折射着光,再看向林秀珠手上那道染布留下的淡青疤痕,眉头不自觉地拧起。
他马家威是什么人?
锦华服装厂的副厂长,将来也是要接手家族生意的。
身边该是同样家世的。
知书达理、能帮他打理生意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只会染布、连西餐刀叉都用不来的乡下妹子。
方才那点心悸,不过是一时新鲜。
“尝尝这叉烧包。”
马家威按下杂念,夹了一个递给她,语气恢复平常,
“吃完带你去面料仓库转转,认认不同布料的特性,对你学技术有帮助。”
林秀珠没听出他语气里的变化,接过叉烧包小口吃着,含糊应道:
“谢谢马大哥。”
她心里还琢磨着白天在布市见的那些机器,想着要是能学会用机器染布,再结合阿奶的手艺,说不定真能让潮州染布走出一条新路。
“别那么客气,以后叫我家威哥吧。”
马家威看着她眼中的光彩,心里却越发清明。
他端起茶杯又抿一口,目光投向窗外的白鹅潭。
江风拂过,水面泛起涟漪,却吹不散他骨子里的骄傲与清醒。
他和林秀珠,本就不是一路人。
早茶临近尾声,服务员送来账单。
马家威爽快付了钱,起身道:“走了,该去仓库了。”
林秀珠赶忙跟上,怀里还紧紧抱着那几块印花布,像护着什么宝贝。
货车一路颠簸,驶向面料仓库。
车厢内异常安静,只有布料与布料之间细微的摩擦声。
林秀珠抱着那几块印花布,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布面上的纹路,
最终还是忍不住,轻声打破了沉默:
“家威哥,马先生和马太这次回香港,怎么待了这么久?之前听说爷爷身体不太好,现在可好些了?”
马家威握方向盘的手微微收紧,目光始终落在前方尘土飞扬的路面上。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是老毛病,心脏的问题,这次急性发作。”
“他们回去的时候,人还在医院里躺着。这些天总算稳定下来了,但身边离不开人。”
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意味,
“不过他们留下,也不全是因为爷爷。”
林秀珠抬起眼,眸中写满了疑问:“还有别的事?”
“他们领养了个孩子。”
马家威的声音低了几分,像是在透露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堂哥和堂嫂结婚十二年了,一直没孩子。”
“之前在港岛没少寻医问药,什么法子都试过,就是怀不上。
“这趟回去本来是照顾老人,没想到竟碰上这么一桩事。”
“领养?”
林秀珠着实有些吃惊。
在潮州老家,她也听说过领养孩子的事,但大多是亲戚之间过继,像这样专门去领养的,实在少见。
马家威嗤笑一声,话音里带着淡淡的讥讽:
“说领养都是好听的。”
“你也知道,大陆搞计划生育,抓得紧。”
“有些人家一心想要儿子,生了女儿就偷偷送走,有的扔在医院门口,有的托人带到乡下。”
“香港那边就有人专门做这种生意,偷偷把这些孩子弄过去,再找想要孩子的人家,从中捞一笔。”
林秀珠心里咯噔一下,手中的布料险些滑落:
“这……这不是犯法吗?那些孩子的爸妈,难道不找?”
“找?找什么?是他们主动不要的……”
马家威摇了摇头,语气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
“有些人是故意扔的,怕被计生办查到,耽误生儿子;有些是实在养不起,想着送出去孩子还能有条活路。至于那帮贩子……”
他冷哼一声,
“路子野得很,从大陆到香港,一路都有人接应,专挑没人走的水路,根本抓不完。”
他侧过脸瞥了林秀珠一眼,见她脸色发白,又补了几句:
“堂哥他们也是真急了。堂嫂这辈子就盼有个孩子,这次在香港听说有路子能弄到‘健康的女婴’,就动了心。”
“我也劝过,这种事不光彩。”
“但他们听不进去,只说那孩子还不到三岁,眼睛又大又亮,很可爱。”
林秀珠咬着下唇,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她想起在潮州老家时,邻居为了生儿子,瞒着孩子妈把刚出生的女儿送人了。
孩子的妈妈整整哭了好几天,眼睛都哭瞎了。
她万万没想到,在深圳和香港之间,竟藏着这样一条不见光的“婴孩线”。
“那……马先生和马太就不怕出事吗?”她小声问。
“怕什么?香港那边对领养管得不严,只要那帮人把表面文章做漂亮,没人会深究孩子是哪来的。”
马家威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再说我们家在香港也有些关系,真闹出什么动静,总能想办法压下去。”
“不过他们自己也不敢声张,只说是远房亲戚的孩子,家里困难,托他们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