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码头身影
作品:《潮汕三姐妹》 黄佩珊微微颔首,目光却仍牢牢锁在海天交界处。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些在雾中若隐若现的渔船轮廓,正要转身离去,
一阵尖锐的警笛声突然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怎么回事?”
李远梅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抓住黄佩珊的胳膊。
黄佩珊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循声望去,只见三辆海关缉私车呼啸着驶入码头,轮胎在湿滑的地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车门猛地打开,七八名海关人员迅速跃下,手持对讲机,神色冷峻地朝着码头深处疾步奔去。
“是在查走私!”
黄佩珊压低嗓音,一把将李远梅拉到身旁一个锈迹斑斑的集装箱后面。
两人屏住呼吸,透过集装箱的缝隙紧张地窥视着外面的动静。
码头深处顿时炸开了锅。杂乱的脚步声、厉声呵斥与惊慌的叫喊交织在一起。
“不许动!蹲下!”“别跑!”的喝令声此起彼伏。
转眼间,一群人像是受惊的鸟兽般从里面窜出来,个个面色惶恐,
有的甚至连鞋子都跑丢了,只顾着四散奔逃,想要躲过海关的追捕。
黄佩珊的目光死死追随着那些仓皇逃窜的身影,心跳如擂鼓。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掠过她的视线——那是个瘦高的少年,
身穿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外套,头发剃得极短,几乎露出青皮。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那身形、那走姿,像极了她许久未见的弟弟黄家栋!
“家栋?”
黄佩珊无意识地喃喃出声,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想要看得更真切些。
可还没等她辨清,那少年就像一尾游鱼般钻进了旁边的芦苇丛,转瞬消失不见。
海关人员紧跟着追了进去,芦苇丛中传来一阵沙沙作响和隐约的叫喊声,却再也寻不见那少年的踪影。
“佩珊姐,你怎么了?”
李远梅察觉到了她的异样,不安地问道。
黄佩珊猛地回过神,摇了摇头,声音微微发颤:
“没……没什么,许是我眼花了。”
她嘴上这么说着,心里的不安却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方才那个身影,无论是身高、体型,还是那件熟悉的工装外套,都和黄家栋如此相像。
可家栋这段时间不该是在海上吗?
怎么会出现在深圳的蛇口码头,还混迹于走私的人群中?
她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这个荒谬的念头从脑海中驱逐出去。
定是自己太过担心刘秀英,又思家心切,才会看花了眼。
家栋那么老实本分的孩子,怎么可能与走私扯上关系?
然而越是自我安慰,心中的疑虑就越发强烈。
她想起小时候,家栋总是怯生生地跟在她身后,一声声地唤着“姐姐”;
想起离家那日,家栋扯着她的衣角,说等她在大城市站稳脚跟,自己也要来深圳找她;
想起上次她和家栋在东门遇到的那个潮汕老乡,好像叫什么李晓勇……
往昔的一幕幕在脑海中翻涌,与方才那个仓皇逃窜的身影重叠在一起,让她的心乱如麻。
若那人真是家栋,他为何会在此地?
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还是被人欺骗才误入歧途?
和李晓勇有没有关系?
警笛声渐行渐远,海关人员押着几个被捕的走私犯离开了码头。
方才还喧闹不堪的码头重归寂静,只剩下几艘渔船在海面上轻轻摇晃,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佩珊姐,咱们快走吧,这儿不太平。”
李远梅扯了扯黄佩珊的衣袖,低声催促道。
黄佩珊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强压下心头的纷乱,点了点头。
她最后望了一眼那片在晨风中摇曳的芦苇丛,暗自祈祷:
千万别是家栋,千万不要……
两人沿着来路返回,黄佩珊一路沉默不语,脑海中全是那个模糊的身影。
李远梅看出她心事重重,却也不敢多问,只是默默陪伴在一旁。
快到电子厂宿舍时,黄佩珊忽然停下脚步:“远梅,你先回去,我有点事要去趟东门。”
李远梅猛地收住脚步,扭过头来看向黄佩珊。
路灯昏黄的光线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衬得她眉头紧锁:
“这都什么时候了,去东门干啥?等下还要上早班呢!”
黄佩珊捏紧了兜里的手电筒,指尖掐得发白。
方才在码头听老潮汕人提到“大飞”时,她心头猛地一跳——
大姐许曼卿的丈夫在海关做事,说不定能探听些偷渡的门道,甚至能搭上关系,
看能不能帮刘秀英一把。
顺便……
打听一下这次抓的人当中,有没有认识家栋的。
“我去找个人,说不定能问出英姐的下落。”
黄佩珊压着嗓子,目光扫过厂区四下无人的小路,
“你先回宿舍等着,要是天明我还没回来,你就说我生病了,帮我请个假。”
李远梅仍不放心,上前一把拽住她的胳膊:
“要不我跟你一块去?这折腾一个晚上了,你一个人……”
“别,”
黄佩珊轻轻挣开,语气不容置疑,
“你回去守着宿舍,万一英姐回来了呢?我快去快回……”
她从裤兜掏出几张零票塞给李远梅,
“饿的话就去楼下小卖部买个面包垫垫肚子。”
李远梅瞧见她眼底那抹执着,知道劝不住,只得点头:
“那你千万小心,有事就喊,我就在宿舍窗口盯着。”
黄佩珊应了一声,转身就快步往东门赶。
夜风刮得比白日更烈,吹得她单薄的工装哗哗作响,她却一步不敢慢。
赶到东门路口时,很多店都还没开门,
现在才凌晨四五点,只有三两家早餐店亮着灯,
黄佩珊依稀记得许曼卿提过,她哥嫂的海货店就在这附近的巷子里,可具体位置记不真切了。
她只能挨家挨户地找,眼睛紧盯着门牌,生怕漏过。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时,巷口一家悬着“许记海货”木牌的小店跃入眼帘。
巷口那家“许记海货”店门紧闭,旧木门上挂着的“休业”牌子随晨风微微晃动。
黄佩珊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也浑然不觉。
她绕到店后,踮起脚借着熹微晨光朝里张望——货架空荡荡的,秤盘上落了一层薄灰,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她在巷子里来回踱了三趟,直到早餐铺子的粥香混着晨雾漫过来,才不得不承认,这趟是白跑了。
兜里的手电筒硌得生疼,像块烧红的烙铁,灼得她心口发闷。
“要是许姐在就好了……”
她咬住下唇,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从兜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买了两个刚出炉的肉包,一边往电子厂赶一边啃。
滚烫的肉汁溅在工装袖口上,她也顾不上擦。
满脑子还是刘秀英的下落,还有码头上那个酷似家栋的背影,搅得她心神不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