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惊险跳车
作品:《潮汕三姐妹》 手肘擦破了皮,
火辣辣的疼,
但她顾不上了,
爬起来就往巷口跑,
身后传来络腮胡的怒骂和追赶的脚步声。
巷口的路灯亮着,
偶尔有行人经过。
络腮胡他们追了几步,
见有人影,
骂骂咧咧地停住了脚步,
转身开车消失在夜色里。
林秀珠瘫坐在路边,
大口喘着气,
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胶袋被摔破了个口子,
几匹染布露了出来,
在路灯下泛着靛蓝、赭红、鹅黄的光。
她看着那些熟悉的颜色,
突然笑了出来,
笑着笑着,
眼泪就掉了下来。
深圳,
确实遍地都是机会。
但是,
也没人告诉她,
遍地也都是坏人啊!
远处传来了警车的鸣笛声,
由远及近。
林秀珠擦干眼泪,
捡起地上的染布,
重新塞进胶袋,
站起身,
朝着有光亮的地方走去。
……
林秀珠不想去的工厂流水线,
却是当时很多年轻女孩子最无奈的选择。
深圳罗湖,
永康电子厂。
空气里永远漂浮着焊锡和塑胶混合的刺鼻气味,
像一层粘稠的膜,
糊在人的鼻腔里。
巨大的厂房里,
日光灯管发出的光都是惨白的,
映照着下方流水线旁一张张年轻却缺乏生气的脸。
深圳的电子厂,
聚集了全国各地的年轻女孩子,
是她们来深圳最初的落脚点,
也是全国最大的打工集散地。
流水线是一条沉默的钢铁长蛇,
永不停歇地向前蠕动。
黄佩珊坐在其中一节“蛇身”旁,
位置靠后,
负责用烙铁焊接电路板上的细小电阻。
她今年20岁,
地地道道的揭阳姑娘,
个子不高,
齐肩的短发,
瘦瘦的,
脸蛋却带着点婴儿肥,
笑起来有两个小梨涡。
虽然算不上什么大美女吧,
但是有一种初恋白月光的纯欲感,
很像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女孩的缩影。
她的手指因为长期接触焊锡和松香,
指腹发黄,
指甲缝里总有洗不干净的污渍。
“嘀嘀嘀——”
刺耳的蜂鸣器尖叫起来,
整个车间的空气瞬间绷紧。
黄佩珊前面的工位,
一块电路板卡在了传送带上。
“搞么子鬼咯!湖南妹!又卡壳!动作快点!”
车间主任张志刚,
人送外号“张秃子”。
他的破锣嗓子透过劣质喇叭炸响,
带着浓重的粤西口音。
张秃子人如其名,
头顶中央确实油光锃亮,
后世这种发型叫地中海。
被点名的湖南妹子李远梅,
吓得手一抖,
刚拿起的电容掉在了传送带缝隙里。
她脸色煞白,
慌忙去够,
纤细的手腕在冰冷的钢铁边缘蹭出一道红痕。
李远梅是四人宿舍里最文静的一个,
来自湘西山区,
说话细声细气,
像只容易受惊的小鹿。
她负责插件,
动作不算慢,
但总显得小心翼翼。
“顶你个肺!丢雷老母!眼瞎啊?”
张秃子已经像阵黑旋风刮到了李远梅身后,
手里的文件夹“啪”地拍在她旁边的铁架子上,
震得上面几个螺丝钉滚落下来,
“耽误整条线!这个月绩效扣五分!下个礼拜夜班加够!”
李远梅眼圈瞬间红了,
咬着嘴唇不敢吭声,
手指更快地在零件盒和电路板间穿梭,
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张主任,梅子不是故意的,”
旁边传来一个清脆利落的声音,
带着明显的川味,
“这破传送带三天两头卡,厂长小舅子李信雄采购的便宜货嘛,怪得哪个嘛?
说话的叫王春红。
四川达州妹子,
宿舍里的“辣妹子”。
她负责目检,
眼睛毒,
嘴巴更辣,
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
烫着眼下时髦的大波浪卷发,
皮肤白皙,
眼睛又大又圆,
长得特别漂亮。
不得不说,
四川妹子长得就是好看!
大家都封她为“厂花”。
别看她长得漂亮,
干起活却很是利索,
脾气也火爆。
她正麻利地用镊子把李远梅掉落的电容夹出来。
“王春红!有你咩事?管好你自己!再废话你也扣分!”
张秃子三角眼一瞪,
口水几乎喷到王春红脸上。
“扣嘛扣嘛!扣光了老娘喝西北风去!”
“反正这破厂子,工钱没几蚊,规矩倒比衙门还多!”
王春红毫不示弱,
声音拔高,
引得附近工位的女工都侧目,
但没人敢吱声。
“你!你!你!”
“别以为厂长的小舅子喜欢你,我就不敢动你!”
张秃子气的脖子都粗了,
正要发作。
“张主任,”
一个沉稳的声音插了进来,
不高,
却清晰地压过了机器噪音,
“传送带第三段齿轮确实有磨损,卡顿频率比上周高了百分之三十七。”
“我建议先报修,免得影响后面SMT贴片效率,损失更大。”
说话的是黄佩珊。
她手里的烙铁稳稳地点在一个芝麻大的焊点上,
青烟冒起,
精准无误。
她甚至没抬头看张秃子,
目光专注在电路板上,
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张秃子一肚子火被噎住。
黄佩珊技术好是车间公认的,
她指出的问题往往一针见血。
“哼……”
他哼了一声,
狠狠瞪了王春红一眼,
又剜了瑟瑟发抖的李远梅一眼,
才骂骂咧咧地走开:
“都给我打起精神!今天任务完不成,集体加班到十点!”
紧张的气氛稍稍缓解,
只剩下流水线无情的“咔哒”声和烙铁接触焊点的“滋滋”声。
“呸!狗仗人势!”
王春红对着张秃子的背影啐了一口,
压低声音,
“珊珊,还是你有办法,一句话就堵住那秃驴的臭嘴!”
黄佩珊这才放下烙铁,
甩了甩有些发酸的手腕,
拿起旁边的搪瓷缸子灌了一大口水。
水是温的,
带着一股铁锈味。
“讲事实而已。”
她声音平静,
带着揭阳口音的粤语听起来有种独特的韵律,
“梅子,冇事吧?”
她看向李远梅。
李远梅摇摇头,
眼圈还红着:
“没……没事,多谢珊姐,红姐。”
“谢啥子哦,那老狗就是欺软怕硬!”
王春红将夹出来的电容丢回零件盒,
“梅子你硬气点嘛,怕他个锤子!”
“好了春红,少讲两句,做嘢啦。”
一个温和但透着坚韧的声音响起。
说话的是靠黄佩珊另一边的刘秀英,
客家人,
来自梅州。
她负责点胶,
动作不快,
但极其稳定精准,
像一台设定好的机器。
刘秀英是宿舍里年纪最大的,
23岁,
话不多,
干活最踏实,
像块沉默的石头。
她总是默默照顾大家,
宿舍的热水几乎都是她提前打好的。
四人不再言语,
重新埋首于各自眼前的方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