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留下

作品:《八卦小酒馆

    开张的晚,等他们到夜市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客人在等着了。


    “怎么来迟的这样迟?”


    花大娘在手帕上抹了抹切豆腐时蹭到手心里的汤汁,过去帮孟溪舟他们卸酒坛和煤炉子等物。


    这是两家相识以来,花大娘第一次主动问话。


    秋至受宠若惊,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见花大娘来帮忙,慌里慌张地跟孟溪舟对视一眼后,知道不是做梦,才赶忙回道:“家里来了客人,是从秦州城来的,叙了叙旧,是以迟了片刻。”


    他福至心灵地提了一嘴秦州城,花大娘自上次母亲病故回家奔丧,之后再未回去过,如今闻故乡来客,心里头蓦地一热,忙道:“好事儿,好事儿。”


    花大娘十四岁上被娘家人卖给了喜儿爹,夫妻俩人到中年才生了喜儿。她婆母为人尖酸刻薄,可想而知她受了多少磋磨。


    后来熬到婆母死了,以为苦尽甘来,没想到丈夫后脚立刻跟着老娘去了,只留下孤儿寡母,靠着家里磨豆腐的手艺为生。


    每日挣个仨瓜俩枣,本也够过日子,谁知有一天,花大娘无意间听人说,喜儿姑娘的哑症是后天得的,太医院有人能治,不过诊金高昂,不是普通人家能负担的。


    经过多方打听,花大娘总结出来一个数,大概需要百两银子。


    她起早贪黑地磨豆腐、卖豆腐,十年来也只攒了二十来两银子,离百两差的远着呢!


    无人相帮,孤苦伶仃,蓦然听到有从故乡来的客人,可不就把人当做半个亲人来想了。


    在摊子上侯着的客人里,有那日陪着侍郎府千金一起来吃酒的姑娘,身后跟着丫鬟相陪。


    这位小娘子个头稍低,人也单薄些,瞧上去比侍郎千金娴静许多。


    看孟溪舟等人把酒摆好后,才提步款款走来,而后轻轻开口:“孟掌柜,听说你家新出了菊花酒和梅花酒,我来定两坛。”


    “是,这两样酒是新出的,小娘子可要先尝尝?我家新出的还有玫瑰味儿的酒,也是极美味的。”


    又来大主顾了,孟溪舟口里为她介绍着,手上已经为她打好三碗酒。


    “这几碗酒算送小娘子的。”


    小娘子脸庞微微一热,她不是听说,是在侍郎府的宴席上吃到了。


    菊花清肝火,可调节肝火过旺导致的头晕,缓解双目模糊之症,药性温和,适宜老年人饮用。她打算买来孝敬祖母。


    梅花性平,疏肝解郁,理气和中,对食欲不振之人有奇效,母亲近日食少,宴席上喝中了此酒,买来自是要献给母亲的。


    在筵席之上,她只吃了这两味酒,早先周万春说要送她玫瑰酒,却不知为何宴会半途便不见了人影,酒自然便没有送到。


    眼下掌柜的送她尝味道,果然馥郁至极,别的玫瑰酒总有一股子酸味苦味,孟家的倒香甜可口,一点也不涩嘴,还有回甘。


    “孟掌柜,菊花和梅花酒,我各要一坛,只这玫瑰酒我要三坛,不,五坛。”


    多买几坛回头送给表姐妹们。


    “明日午后送到府上,烦请小娘子留下地址。”


    孟溪舟心里乐开了花,八坛酒,能赚一贯多钱呢!


    小娘子道:“槐花巷武威将军府,送到西角门即可。”


    武威将军官居四品,是武官,户部侍郎是文官。这一文一武两家的姑娘竟交接成了朋友,那性子天壤之别呢!


    更有意思的是,文官家的姑娘脾气火爆,一点就着,武官家的姑娘倒柔静如花,袅娜似柳。


    不知他们父母有无怀疑,自家女儿是不是投错了胎。


    今晚出摊晚,收摊却早,可见买卖走上正轨了,孟溪舟和秋至俩人回家的途中商量着要多进些酒,才能供的上卖。


    回到家,秋至住的厢房只有一张床,如今多了两个孩子,李素便在他房里用两张方桌临时拼接了一个床榻,铺上被褥,临时睡人。


    秋至回卧房一看,这俩小子蜷缩在方桌上,明明摆摊走之前叮嘱过他们,要睡床,他睡桌子对付一夜的。


    叹了口气,秋至先把老四抱到床上。


    老四睡得很实,睡觉前他摸着厚实的被褥,跟做梦似的,以前睡过最好的被窝,棉絮都板结得比砖头还硬。


    还好李太太给他们烧了洗澡水,否则他可不敢钻进去。


    辰阳睡得浅,秋至才一掀开他身上的被子,人就立刻弹跳起来了,把秋至吓得往后退一大步。


    同样是无父无母的孩子,秋至能感同身受他们的艰辛。


    他有家,有饭吃,有暖和的被窝睡觉,如今还有人操心他的婚事,委实幸运至极。


    “睡床上去!”秋至命令道。


    “不去,我们要饭的乞丐,哪能占你主人家的床。”辰阳重新裹紧被子,只露出一个头。


    “老四已经在我床上了,怎么,你俩要一人占一个被窝,要我冻着给你俩守夜啊!”


    “啊?”


    辰阳这才留意到老四不在自己的被窝里,裹着被子翻滚一圈,那小子果然在床上呼呼地睡着呢!


    没法子,他只好也躺去床上睡。


    只是躺到床上后,久久不能入睡,他们是人见人嫌的乞丐,连赌徒见了他们都要吐两口唾沫,骂声晦气。


    孟姐姐家是做买卖的,被人看见有脏兮兮的乞丐进出,传出去,客人肯定要嫌弃,怀疑吃食被乞丐摸了,不干净,邃决定明天一早立刻就走。


    第二天一早,俩人压根没醒,床榻干净又软和,没有人吵闹,昨晚吃的又饱,早上既没被冻醒,也没被饿醒。


    巳时,甘妈妈抱着两身新衣服,把两人喊醒的,俩人羞了个大红脸。


    白吃白喝白占人家床铺,还白得了一身新衣裳。


    才穿好衣裳,不能出去,俩人从门缝里瞧见一个头发花白的大娘,抱着食盒进了门。


    辰阳更不好意思出门了,要等客人走后,再说告辞的话。只是没一会儿,却听那厢里甘妈妈在喊他俩。


    “怎么跟个小娘子似的,还怕见生人呢!告诉你们,来的是咱们秦州城的花大娘和她闺女。”甘妈妈拍开厢房的门,笑着喊他们出来见人。


    辰阳一张脸通红,拉着老四跟在甘妈妈身后,到明间见客。


    “哟,竟是俩半大小子。”


    花大娘把俩人仔细打量了一遍,看他俩一个羞得跟朵花一样,一个傻乎乎却又非常懂事安静,心里便十分欢喜。


    这样的小孩子不大可能拿着银钱吃住不愁地从几百里外过来,瞧那两头鸡窝似的枯黄头发便知,是一路乞讨着来的。


    她想打听娘家的消息,却听辰阳扭捏着告知她,自己只是个小乞丐,不识得她家人。


    花大娘听完一愣。乞丐,但他们穿着新衣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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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结合秋至说的家里来了客人,她想,孟家是打算收留这二人了。


    顿时,花大娘心里五味杂陈,孟家母女是有善心的,更为前些日子的莫名红脸争吵而羞愧。


    她们能如此善待小乞丐,对秋至只会更好,也许孟家从来没把秋至当过小厮,更没有随意打骂过。


    又说了几句话,末了她道:“两个小哥儿,我家就在你们隔壁住,无事了去玩,热豆腐管够。”


    辰阳俩人挠着头不知所措,只“好,好”地应着。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吗,怎么会有人邀请乞丐去家里玩,还管吃。


    晕乎到用午食,辰阳一拍大腿从条凳上跳了起来,虎得别人还以为怎么了。


    “我,我们,要走了。”


    说着“啪”的一声,他拍了一下要伸手拿筷子的老四的手。


    老四立即站起身,就要跟着走。


    “都先坐下。”李素调侃道,“说走就走,要去哪,去隔壁花大娘家吃热豆腐?不急,人上午才送来两斤,吃完再去不迟。”


    俩人站着不动,豆腐香啊!


    那鱼肉、那鸡肉,更香!


    孟溪舟给一直在卧房中修养的林风致送去特意为她做的易克化的饭食,出门瞧见两个直挺挺站着的人,把两人按坐回条凳上。


    她道:“辰阳,你如今十三岁,该找个活计做工了,别带着老四瞎溜达,饥一顿饱一顿,什么时候是个头。”


    孟姐姐说的对,但他倒是想做工,谁要他呢!


    “孟姐姐,我没有想不劳而获下去,刚来汴京时,我去码头做搬运,等结钱时,那工头说我瘦的跟麻杆一样,一天没搬上几箱货,算他发善心工钱给我十文钱。


    “可是姐姐,汴京城的一碗汤饼都要七八文了。”


    辰阳说到最后一句,心里发酸,呜呜哭了起来,老四瞧老大哭,也低下头啜泣个不停。


    他们乞丐烂命一条,谁见了不踩一脚。


    “好了,莫哭,姐姐知道你们的难处。”


    孟流光见他们哭的上心,她把筷子递到两人手上,想起自己一家从秦州到灵川县,再到汴京,行路有车坐,晚上有客栈住,吃的饱,穿的暖,她都觉得受累的紧。


    而八仙几个孩子,要冒着风雪赶路,要受人歧视,连做工都拿不到应有的工钱,当真是可怜。


    孟溪舟揉了揉辰阳的鸡窝头,道:“快些吃,肉凉了可就不香了。”


    他俩捏着筷子不动,只呜哇呜哇地哭,孟溪舟敲敲桌子,道:“我家倒是缺帮工,管吃管住。”


    呜哇的哭声刹那间止住,就跟被堵住孔眼儿的笛子一般,再没一星声响。


    半晌,辰阳扯开唇角,试探问道:“姐姐不是骗我们的吧?”


    “骗你作甚,你瞧我家,看着人多,但太太和甘妈妈白日里要做吃食,要照顾家里,累一整天,总不好晚上再去摊子上熬夜。我妹妹报了惠民医局的考试,得在家里温习功课。


    “只剩我和秋至,夜市里好多商户都在加桌椅,我们也要加,到时客人一多,哪里忙得过来,可不得雇人帮忙。


    “雇佣别人,倒不如顾你们,好歹咱们有些交情,不怕你们偷奸耍滑!”


    孟溪舟几句话打消了辰阳的疑虑,他相信孟姐姐是真心要留他们的。


    “什么惠民医局的考试?”李素后知后觉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