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者库的后院里，雪粒子裹着冷风砸在青砖上。


    付贵嫔挽着半截衣袖，正弯腰搓洗堆积如山的衣物。


    自被废黜出冷宫，她不久便被打发去辛者库，成了这里最底层的苦役。


    后宫里那些锦衣玉食的日子，早已成了遥不可及的泡影。


    常安院的暖阁里却暖得很，小禄子躬身站在案前：“小主，信已传去付贵嫔那边了。”


    云熙唇角弯起了几分：“很好。”


    说罢，她起身理了理衣襟，“备件披风，去坤仪宫给皇后请安。她病了这些日子，我这个晚辈，总该去露个面。”


    晚棠连忙取来件银狐毛边的墨色披风，细心地给她系好带子，又伸手拂了拂她肩上的绒毛：“小主，今日风大，雪粒子砸在脸上疼，地上还结了冰碴子，走路可得慢些。”


    云熙踩着软底绣鞋走出殿门，冷风瞬间灌了过来，她抬眼望了望灰蒙蒙的天，雪粒子落在睫毛上，凉丝丝的。


    地上的冰碴子被风刮得发亮，给荟荟的机会，很快就要到了。


    “无妨，走慢些便是。”


    两人刚拐过抄手游廊，就见迎面走来一队人。


    合妃穿着件淡青襦裙，外罩件藕荷色披风，陈贵人、李常在几人簇拥在她身边，说说笑笑的，倒显得十分热闹。


    云熙不想与此人起冲突，便侧身站在廊下，屈膝行了个礼：“嫔妾见过合妃娘娘。”说罢，便想低头绕过。


    可陈贵人却突然上前一步，伸手扯了扯合妃的衣袖，语气里满是刻意的惊讶：“合妃娘娘您瞧，熹贵人身上这淡青襦裙，竟和您今日穿的一模一样！连裙角那缠枝莲纹都分毫不差呢！”


    李常在也赶紧凑过来，声音拔高了几分：“可不是像，这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贵人位份虽低，可也该懂避嫌二字吧？怎能穿得跟妃位娘娘一样，这不是明摆着没把娘娘放在眼里吗？”


    合妃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襦裙，又抬眼望向云熙。


    淡青衬着云熙的雪肤，像珍珠一般，连鬓边垂落的碎发都透着灵气。


    而自己近日因协理六宫的事气闷，脸色发黄，同色衣裳穿在身上，倒像落了灰的旧物。


    一股羞耻感混着嫉妒涌上心头，她的脸瞬间沉了下来。


    牡丹在她身侧低声挑拨煽动：“娘娘，这哪是巧合？内务府送衣裳都按位份定纹样，贵人的料子怎会跟您的一样？定是她特意托人寻了同款，故意在您面前晃，想压您一头，给您难堪呢！”


    合妃本就憋着气，被这话一激，顿时炸了：“放肆！谁准你穿跟本宫一样的衣裳？你眼里还有没有尊卑之分！”


    云熙愣了愣。


    这身襦裙是内务府三日前按贵人份例送来的，纹样、料子都在规制之内，若说撞衫，那也是内务府的疏忽。


    她心里清楚，合妃本就看她不顺眼，今日这事，怕是有人故意设局。


    可她面上依旧恭顺，屈膝道：“嫔妾绝无半分故意冒犯之意。衣裳是内务府按例送来的，若真冲撞了娘娘，嫔妾回去便即刻换下，还请娘娘明鉴。”


    “明鉴？”合妃冷笑一声，手腕一扬，带着股狠劲，“啪”的一声，巴掌结结实实地落在云熙脸上。


    云熙的脸颊瞬间麻了，热辣辣的疼顺着颧骨往太阳穴窜。


    她连退半步，方才还带着几分温顺的眸子，瞬间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她在这后宫里步步为营，近来也算顺风顺水，久未受过这样的屈辱。


    这一巴掌，她记下了。


    陈贵人捂着嘴，眼底藏不住笑意。


    李常在和几个答应也偷偷交换眼神，嘴角都带着幸灾乐祸。


    晚棠扑过来扶住云熙，手指碰了碰她泛红的脸颊：“小主！您的脸都肿了！”


    云熙稳住身形，抬眼看向合妃。


    她知道，今日定是牡丹劝合妃穿这身襦裙的。


    此刻牡丹又在一旁添火：“娘娘，您是正儿八经的妃位，她不过是个小小贵人！就算衣裳合规矩，敢跟您撞衫就是僭越！惩罚她也是理所应当！”


    李常在赶紧帮腔，语气里满是嘲讽：“熹贵人怕不是仗着陛下宠爱，就忘了自己的身份？连高位妃嫔都敢冒犯，这宫里的规矩，怕是被你抛到脑后了吧！”


    “就是！从未见过位份这么低的，敢跟合妃娘娘穿一样的衣裳！”陈贵人跟着附和，眼神却飘到了廊下的雪堆上，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


    合妃被这几句恭维冲昏了头，只觉得云熙就是恃宠而骄，怒喝一声：“来人！给本宫摁住她，把她身上这身衣裳扒了！让她好好记记规矩！”


    几个宫女立马上前，伸手就要扯云熙的襦裙。


    云熙脸色微变，却没慌：“合妃娘娘！我是陛下亲封的熹贵人，身上的衣裳沾着皇家体面！您若真扒了我的衣服，传出去，人人只会说您仗着位份欺凌低位妃嫔，连陛下的颜面都会被连累，您就不怕陛下怪罪吗？”


    晚棠也扑上去，用力推开宫女：“别碰我家小主！你们敢动小主一根手指头，我就去御书房找陛下评理！”


    云熙趁机又补了一句，目光扫过陈贵人和李常在：“方才几位姐姐在一旁煽风点火，若真出了事，陛下追责，她们大可以说‘是合妃娘娘自己要动手’，最后担责的，只会是娘娘您一人！”


    陈贵人和李常在顿时慌了，李常在低头抿了口茶，假装没听见；陈贵人更是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合妃的目光。


    合妃也猛地清醒过来。


    扒掉妃嫔的衣服是多大的羞辱，若真闹到陛下跟前，以陛下对云熙的宠爱，自己肯定讨不了好。


    她咬了咬牙，喝止道：“都住手！”


    她盯着云熙，眼底满是怨毒。


    这个狐媚子，明着动不了她，就只能来暗的！


    “本宫今日暂且饶了你，滚回你的常安院去，别再让本宫看见你！”


    牡丹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只要云熙和合妃彻底闹僵，目的就达到了，也不必真把事情闹大。


    她扶着合妃，低声道：“娘娘，天寒，咱们还是早些回殿吧。”


    看着合妃一行人走远，晚棠才红着眼眶，给云熙裹紧披风：“小主，她们太过分了！您的脸都肿了，不如我现在就去告诉陛下，让陛下为您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