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烂泥地里的王国梦
作品:《大明,刚流亡吕宋系统觉醒了》 乌拉尔山以东,无尽的泰加林。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树叶和动物尸体腐烂发酵的酸臭。
脚下是烂泥,眼前是烂泥,目之所及,全是能把人的胫骨连着靴子一起吞下去的烂泥。
中尉基里尔把半截身子探出马背,看着前面那门死活拽不出来的十二磅炮。
炮轮已经陷进去了大半,黑色的淤泥没过了轮轴,十几个士兵光着膀子,满身都是泥点子。他们把粗糙的缆绳勒进肩膀的肉里,脖子上的青筋一根根坟起。
“一!二!嘿!”
“嘿!!”
号子声沙哑得像是破风箱,可那几千斤重的大家伙,就是纹丝不动!
“——唏律律!”
一匹拉炮的挽马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前蹄在泥潭里徒劳地刨抓着。
最终,它力竭了。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黑色的烂泥溅了周围人满头满脸。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戈洛文将军骑在一匹神骏的黑色顿河马上,高高在上。他挥舞着手里的马鞭,脸上的横肉因为愤怒而剧烈抖动着。
鞭子“啪”的一声,撕裂空气,狠狠抽在离他最近的一名士兵背上。
一道血印瞬间绽开。
那士兵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晃了晃,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可他依旧死死抓着手里的绳索,不敢松手。
三个月多了。
从莫斯科出发时,他们是沙皇陛下最引以为傲的远征军。五万名精锐,旌旗招展,铠甲锃亮,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建功立业的渴望。
他们要去东方,去把那些敢于挑衅伟大俄罗斯帝国的黄皮猴子,碾成肉泥。
可现在呢?
基里尔低头看了看自己。
华丽的军官制服早就看不出原样,靴子上糊着一层又一层的烂泥,干了又湿,湿了又干。
他抬起头,放眼望去。
行军队列被林子遮掩了大半,但肉眼可见的部分又哪有半点帝国精锐的样子。
说是一群乞丐也一点不为过。
永无止境的沼泽,走不完的烂泥路。拉车的马匹倒毙了一半,沉重的火炮、堆积如山的补给,丢了十之二三。
更要命的,是那些看不见的敌人。
无处不在的蚊虫,还有腐烂的积水带来的瘟疫。
每天早上,当军号吹响时,总有一些帐篷里毫无动静。
掀开帘子,里面的人身体已经凉了,脸上还保持着睡梦中的姿态。
他们的尸体被同伴草草拖出来,丢进路边的水洼里。用不了半天,就会被黑色的烂泥和盘旋的乌鸦分食干净,连块骨头都剩不下。
“将军!”
一名传令兵策马从队伍后方冲来,马蹄带起的泥点甩得老高。
“后面的辎重队,又有三辆大车陷进去了!粮食……粮食全都泡了水!”
戈洛文将军的脸色,瞬间黑得像锅底。
他猛地一拽马头,朝队伍后方冲去,嘴里的咒骂声在阴沉的林子上空飘荡,刺耳难听。
基里尔看着将军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发冷。
粮食又出事了。
他们出发时,可是携带了足够大军消耗近一年的口粮。
可因为那该死的雨水和几乎永无止境的沼泽,大半的粮食都受潮发霉,根本没法入口。
现在,又泡了三车。这意味着,今天每个人的口粮,又要再次减配!
队伍里,死气沉沉。
没人说话,只有沉重的喘息,和脚掌踩进泥里又拔出来的“噗嗤”声,连成一片,搅得人心烦意乱。
克里姆林宫的送行仿佛就在昨天。
彼得一世拍着戈洛文将军的肩膀,意气风发。
“将军,我要你用明国皇帝的头颅,来洗刷王国的耻辱!”
“乌拉!”
五万人的齐声高呼,曾让他热血沸腾,让他坚信自己即将踏上一条名垂青史的征途。
可现在,那震天的呼喊声听起来,遥远得像是上辈子的记忆。
洗刷王国的耻辱?
基里尔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们现在这副鬼样子,才是王国最大的耻辱。
“中尉,中尉……”
一个虚弱的声音,把基里尔从恍惚中拉了回来。
是他的勤务兵,一个叫帕沙的年轻小伙子,脸上没什么血色,嘴唇干裂。
“我的腿……好像断了。”
基里尔低头看去,心脏猛地一抽。
帕沙的左脚踝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半截陷在黑色的泥里。
他刚才只顾着看前面那门该死的炮,根本没注意到身后的勤务兵摔倒了。
“该死!”
基里尔咒骂一句,手忙脚乱地翻身下马。
他试图把帕沙的脚从泥里拔出来,但那泥浆的吸力大得惊人。
“你忍着点!”
基里尔咬着牙,双手抓住帕沙的肩膀,猛地向后一用力。
“啊!”
帕沙一声惨叫,整个人瘫进基里尔怀里,疼得浑身抽搐。
脚是拔出来了,但那条小腿软塌塌的,显然骨头已经断了。
在这鬼地方,断了腿,就等于被判了死刑。
基里尔看着帕沙那张痛到扭曲的年轻脸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怎么办?
把他背着?
他自己都快走不动了,背上一个人,走不出半里路就得一起倒下。
把他扶上自己的马?
基里尔看了一眼自己那匹同样瘦骨嶙峋,喘着粗气的坐骑。它能把自己驮到这里,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周围的士兵麻木地从他们身边绕过去,泥浆溅在帕沙的脸上。
没人多看一眼。
这种事,这三个月里,他们见得太多了。
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不远处传来。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基里尔抬头,看到几个士兵正扭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拳打脚踢。
“他偷粮食!我看见了!”
“打死这个杂种!”
被围在中间的,是一个补给兵,怀里死死抱着一个布袋,里面漏出几块黑乎乎的干粮。
一名军官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抽出腰间的佩刀。
“按住他!”
那补给兵被死死按在泥地里,他惊恐地看着那柄雪亮的刀,嘴里发出呜呜的求饶声。
军官面无表情地举起了刀。
“噗嗤!”
手起刀落。
一颗头颅滚进了烂泥里,脸上还保持着惊恐的表情。脖腔里喷出的血,又热又红,染红了一小片污浊的土地,很快又被新的泥浆覆盖。
基里尔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扭过头去,干呕起来。
他怀里的帕沙,已经吓得昏了过去。
夜幕降临。
稀疏的篝火在林间燃起,却驱不散刺骨的寒意。
基里尔分到了一块巴掌大的黑面包,和一碗看不出颜色的肉汤。
他听说,今天煮汤的肉,是早上倒毙的那匹挽马。
他机械地啃着那块面包,嘴里没一点味儿。
戈洛文将军的大帐里,传出摔东西的声音和隐约的咆哮。
显然,这位远征军统帅的心情很不好。
谁的心情又能好呢?
基里尔掰下一小块面包,泡在肉汤里,想喂给帕沙。
可帕沙牙关紧闭,额头烫得吓人,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他妈妈的名字。
伤口已经发炎了。
在这没有药物,连干净的水都找不到的地方,这同样是死路一条。
基里尔看着帕沙那张烧得通红的脸,沉默了片刻,把那块泡软的面包重新塞回了自己嘴里,用力咀嚼着。
他不能浪费任何一点食物。
他要活下去。
他抬头,看了看远处黑暗中影影绰绰的森林轮廓。
他第一次对自己此行的目的,产生了怀疑。
东方,到底在哪里?
他们,真的能走到吗?
就算走到了,凭着他们这群衣衫褴褛、士气全无的叫花子,又能做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