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019

作品:《我和殿下势不两立

    两队禁卫护送马车沿山路疾驰,直奔位于川鸾山顶的行宫。所有随驾医正皆聚于太后凤舆之内,药香透过层层车帷弥漫开来,化成一道无形的绸障,钻进每一驾马车中。


    “哎,谢伯父也真是,”姚淑静手执象牙柄缂丝团扇徐徐送风,“他怕不是要逼死太后。”


    话方落才觉失言,猛得提声不耐烦道:“这鬼天气,真的是要热死人。”手上团扇猛摆。


    苏叶柒附和着应一声“是”,团扇挑开车帷,从窗角往外望。


    依例,皇陵祭奠礼毕,圣驾当率众赴行宫避暑。夜时,山顶将升万盏明灯以悼景昀太子。


    透过车窗,苏叶柒见山脚下已聚满观灯的百姓,商贩们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只待今夜万火腾空,漫天星芒璨璨。


    车马驶过时,有忙碌的商贩停下手中活计,偏头张望,只窥得禁卫骑马疾驰而去时扬起的一道烟。


    车马甫抵行宫,太后便被急送入凤栖苑歇息。苏叶柒随众女官踏入凤栖苑时,正见谢玄文端跪于庭中,烈日灼灼,他后背洇湿一片汗渍。


    苑内一棵白玉兰长得郁蔚繁茂,时而有雪白得花瓣起落悠悠,偶有落上谢玄文肩头,再被徐风拂走。


    他的身后,跪着三五年迈言官。其余官员早已随引路宫人散去,唯余这几道倔强身影,在地上投下宁折不屈的影子。


    太后已经醒来。


    寝殿内人影憧憧,元和帝正垂询跪地的医正,御前回话声压得极低。皇后侍立榻畔,三位皇子侯在一旁。


    太后身边的掌事嬷嬷朝二人抬了抬下巴,苏叶柒会意,和姚淑静一同走到朱漆柱旁,与两位起居郎共用一张书案。


    药香混着沉水香在殿中浮沉,青瓷冰鉴散出的凉意抵不住人多的燥热。


    “老臣谢玄文求见皇太后娘娘——”殿外传来谢玄文嘶哑的高喊,一声又一声,大有见不到太后决不罢休之势。


    苏叶柒皓腕一抖,雀头笔“?”一声掉落,骨碌碌滚到姚淑静裙边,恰姚淑静正暗自挪腿舒动筋骨,辍珠的绣鞋一踢,苏叶柒的心蓦地高高悬起,眼睁睁看着雀头笔一路朝元和帝方向而去。


    菅姑姑一早说过,朱笔脱手于圣人架前,是大罪,降职为婢。她是上品贵女,虽不会被罚为女婢,但会被送回苏家。


    元和帝听到谢玄文的声音,朝凤榻深深一揖:“母后且安心修养,朕去和谢老谈谈。”言罢振袖而出,诸人潮水般跟随元和帝涌去。


    萧衍负手而立迟迟未动,一副兴致缺缺之态。忽而,他耳廓微不可察一跳,余光自漆柱扫过,方才徐步而动。


    他今日一袭鸦青织银亲王服,行走间,袍裾上织银蛟龙翻云纹在地板上拖出粼粼暗光,似星芒无声漫过夜河。


    缎面乌靴凌空一顿,靴底堪堪压住一路滚来的朱笔。


    他快半步,亦或慢半步,这只笔都不会落在他的脚下。


    苏叶柒皱了皱眉,悬起的心稳稳落下。


    那双长于三冬的桃花眸睨过来,深深凝视着她。方一触上这双眸,将将落下的心又一次半悬。


    他似乎在坚持等她的答案。苏叶柒登时一阵心慌,下意识移开视线。


    萧衍漫不经心地折腰,修长手指一勾,雀头笔没入袖中。他未再看苏叶柒一眼,径自随着人群往殿外行去,鸦青身影消失在苏叶柒的余光里。


    宫人捧着药案进来,皇后亲自接过那盏药碗,掌心贴碗试了试温度:“母后需静养,都退下罢。”


    殿内顿时人影绰绰,沉寂无声往外涌去。苏叶柒随着人潮退出,最后一眼瞥见太后靠在软枕上,掀了掀眼皮,一手拂开药匙。


    “走开,老夫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苏叶柒甫踏出殿门,便见谢玄文手臂猛然一挥,狠狠甩开谢玉欲搀扶的手。老臣因久跪而踉跄了一下,却仍挺直脊背,气得浑身发抖:“不忠!不孝!不义!谢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谢玉被推得后退半步,又欲上前,皇帝摆手示意他退下。他没有开口,沉默地承受着斥责,向谢玄文深深一揖转身迈出诸人的视线。


    苏叶柒和姚淑静跟随宫人悄声侯在廊下,她稍侧首看向姚淑静。


    却见姚淑静瞳孔微张,显然也是头回知晓谢家父子间竟如此不睦。她攥紧墨匣肩带,比苏叶柒还要震惊。


    “谢老一心为国,朕何尝不知。”元和帝叹了口气,容色沉沉,亲自俯身欲要扶起谢玄文,“是朕之错,朕无能,让百姓凭白遭受天灾之苦。”


    凤栖苑诺大院内蓦地静下来,蝉哑风止。


    谢玄文艰难开口,“陛下——!”这一声似要泣出血来。


    他重重叩首,哽咽道:“先太子一向秉持民为贵君为轻之道为政,如今为其安魂而广敛天下粟,这有违先太子之志,这是倒行逆施啊。”


    “谢老所言极是。”元和帝竟屈腿蹲下,和跪地的谢玄文平视之,他声音低缓,眸底溢出薄薄一层水雾,“皇兄在世时,一向爱民。”


    “可他死了!”元和帝悲戚道:“他被那帮贱民害死了!当初朕要诛他们九族,你们说此行是昏君所为,又说法不责众。”


    “那便罢了,此举已是愧对皇兄,如今,不过要他们一点粮以慰皇兄英灵。”


    “谢老,朕怎么就不能为皇兄做点事吗,你这番阻挠,是朕的皇兄他不配食天下粟吗?!”帝王声音陡然凄厉,俨然一副痛彻心扉的模样。


    谢玄文跪着的身形晃了晃,似乎不堪承其重。


    他的身后,那几位随跪的言官原本挺直的脊背,此刻如遭霜打的晚菊,渐渐弯折下来。年岁最长的郑大人额间渗出细汗,浑浊的眼珠颤了颤,忽的以额触地:“老臣,惭愧。”


    这一声如同石凿洞穿,其余几人相继伏首,“臣等糊涂,求陛下降罪。”


    元和帝缓缓起身,玄金龙袍在烈日下光芒熠熠,他稍抬手,“尔等都是敢于谏言的良臣,何罪之有,都起来扶谢老回去吧。”


    那几人纷纷叩首谢恩。


    郑御史踉跄着行至谢玄文身前,手掌按住老同僚剧烈颤抖的肩头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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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老,郑某认为景昀先太子他仁政爱民,配享天下粟。”


    “先太子待我等不薄,我等若阻安魂税,这还是人吗。”


    “是啊,这是恩将仇报啊…”


    “先太子仁善,他配受天下粟…”


    几位言官纷纷附和。


    谢玄文陡然暴起,却因久跪气血不畅,身形剧烈的晃着,大太监张威刚伸手欲扶,被他猛地挥袖荡开。


    他踉跄数步,如风中残烛般摇晃不定,皱壑横生的脸上血迹早已干涸,他手指颤抖着指过几位言官,嘶声喝道:“尔等,糊涂至极!”


    谢玄文忽地仰天大笑不止,直至一口鲜血喷溅在胸前,“承乾二十七年,御书房内,景昀太子驳斥户部‘祭佛税’,斥曰,天地悠悠,万目睽睽,假天听以营私欲,可叹民心昭昭,尔等今日之举,可笑,可笑之极!”


    声未绝,人已疾冲向三步外的玉兰树。


    一道鸦青身影自御驾侧闪出,快若惊鸿掠影,却终是迟了半步


    萧衍驻足树下,垂眸望着地上已无生机的谢玄文,沉声道了一句“糊涂”。


    天光陡然一暗,山风忽至,树影飘摇,满树雪白簌簌而落,覆了亡人满身。


    萧衍眸色晦暗地扫过这纷乱场面,再不多看一眼,转身朝凤栖苑内殿去。


    缎面墨靴踩过染血的玉兰,层层袍裾被山风拂起,在地上拖出一道沉郁的影。他步子迈的大,将身后所有的哭喊、骚动与兵荒马乱,尽数抛在渐浓的暮色里。


    足尖方触及殿门槛,却陡然收势,本已跨出的玄色缎面靴在半空划了道弧,转而折向廊柱阴影处。


    苏叶柒近廊柱站着,浓郁的沉檀香兀自袭来,她似乎并未察觉。萧衍身量极高,随着他的靠近,苏叶柒眼前跟着一暗。


    她仍旧不察。


    日轮西沉,暮色苍苍,山间凉寒随着暮色一同弥漫。


    苏叶柒感到很冷,山风穿透绡纱襦裙,刺得肌肤生疼。这行宫夜寒料峭,可无人提醒她添件斗篷,她很委屈。


    得知要随御驾进山避暑,姚母为姚淑静备下夹层披风,可无人为她准备。


    痨病鬼死了,这世上她再无亲人了。


    可痨病鬼是个骗子,他根本不是乞丐。哪家乞丐泥泞里随手画的棋谱能打赢棋术年少盛名的安王。


    天地悠悠,万目睽睽,假天听以营私欲,可叹民心昭昭。哪家乞丐随口发句牢骚会是皇帝的儿子说过的话。


    哪家乞丐又需要皇帝亲卫万里刺杀不惜屠尽全村。


    痨病鬼不是乞丐,他是逃出皇城的亡命人。


    苏叶柒低低笑出声,笑自己一叶障目,还笑自己掩耳盗铃,自欺欺人。


    原以为只要苟全性命,只要这口气还在,便不算辜负痨病鬼以命相护的恩义。可闭目塞听地活着,就不是辜负么?


    她既做了苏炳昌的棋,又何来好好活着,如今这样,真的算好好活着吗。


    “柒娘——”


    沉沉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钻进她的耳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