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一辈子再长也有定数,我不想再亏欠你了
作品:《外室郎》 晚膳用毕,丫鬟婆子撤走碗筷,给众人上菜。
两个小人还小,厨房便煮了酸梅汤,让两人喝些消食。
陆瑾泽指着阿娜尔圆滚滚的小肚子,不由失笑,“这孩子似乎是八月里的生辰,你好像一月前还让人送了红鸡蛋给邻里。”
“认真算只比小圭小半年,可竟与小圭一样高了。”
穗禾轻笑:“阿娜尔虽不在京里出生,可我初来乍到,也想送些红鸡蛋给邻里,告诉他们我王家也有个小女儿。”
阿娜尔笑嘻嘻地抱住穗禾的腿,得意地挺起小肚子。
“对对对,娘说的都对。”
“姑娘家就是要吃得壮壮的,三叔不知道,外头风沙大,瘦些的都被吹走了。”
她分明就是个苗条的小姑娘,可偏要认真地学着那些大腹便便的汉子走路,这会儿逗笑了一室的人。
小圭瞧着她确实与自己一样高,这会儿也是生了些好胜之心。
他怎么都是做哥哥的,总得要比妹妹高才是。
婆子们上了茶点,两个小人跟比赛似的,又是吃光了一碟子点心。
穗禾哭笑不得,忙带着两人在院子里散步,生怕他们积食。
一手牵着一个小人,廊下陆瑾泽与艾山认真地盯着各自要盯的人。
走了一刻钟,穗禾才停下脚步,掏出帕子给两个小人擦汗。
她俯身认真细致地给小圭擦完汗,小圭却是抿紧嘴,一双眼睛都憋红了。
瞧着他眼眶湿润,穗禾也十分不好受。
“婶娘真好,总让我想起娘了。”
他垂下眸子不想让穗禾看见自己流泪。
可那滴落的晶莹泪珠,却是一颗颗洒落在地。
穗禾百感交集,愧疚无措,恨不得将一切都告诉了他。
“我不是你……”
可话还没说完,就有婆子匆匆前来。
“娘子,陆府来人接陆三爷与小少爷回府了。”
陆瑾泽翻了个白眼,长腿一迈就出了正厅。
“急什么急,还未到宵禁,我难不成能把小圭忘在外头了?”
他又小声地骂了几句,这才牵着小圭的手往外走。
两个小人先前玩得高兴,这会儿分开也是颇为不舍。
阿娜尔拉着穗禾的手,硬是要送他们出门。
才出了王宅的门,陆瑾泽就夸张地说了一句。
“王婶娘,我们明日还来!”
暮色降临,外头的几盏灯笼也不能将陆府的马车照个彻底。
陆瑾泽带来的人也是匆匆出来,小心地服侍两人上了马车。
才坐好,小圭就迫不及待地掀开帘子。
“多谢婶娘今日的招待,若是婶娘得空,我再来看望婶娘和妹妹。”
穗禾上前,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什么时候来都行,婶娘很喜欢你呢。”
眼见又要有难舍难分的气氛出来,陆瑾泽大笑一声。
“行啦,戏里唱得都没这么潸然泪下的,你婶娘宅子在这儿,还能跑了?”
可他心里讥讽道:老大若再做混账事,他带着穗禾再跑一回又如何?
都怪那厮受了多回伤,就是没死成!
小圭被陆瑾泽说得不好意思,乌溜溜的眼睛盯着穗禾一直看,直至马车消失在葫芦巷子外头。
穗禾亦是看了许久,就到马车影子都没了,还舍不得回去。
跟着的婆子不明缘由,还以为两人格外投缘呢。
只是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劝着娘子回家时,一道高大健硕的身影朝他们走来。
来人不过十来步,就出现在她们眼前。
那人步伐沉稳威仪,不过十来步就出现在她们面前。
玄色锦袍,凤眼威严,气度不凡。
蔡婆子吓得立刻给穗禾通风报信,这怎么像是那小圭少爷的父亲上门找茬了?
不就是吃了一顿晚膳吗?怎么跟刑部大堂会审似的?
穗禾被蔡婆子拍了好几下,一转身就瞧见陆瑾晏站在离她三尺的地界。
剑眉冷眸依旧,人却比过去多了些沉稳的气度。
终是过了五年,又做了父亲,没了过往那溢出的锋芒。
他看着门前那对形似父女的人后,藏起自己因着不甘而紧握的拳。
他薄唇轻启:“王娘子安好,犬子今日扰了贵府,陆某特意前来道谢。”
他这般作态,惊得穗禾浑身发毛。
“不用,你与我都知实情。”
“实情?”陆瑾晏挑眉反问,“犬子不过心血来潮,认下一个婶娘罢了。”
“你!”穗禾怒目而视。
陆瑾晏长身玉立,伸手邀穗禾上马车。
“王婶娘上车吧,总该让我这个做父亲的,知晓自个孩子有没有吃些不该吃的东西!”
“你不曾了解孩子的忌讳,日后他来了府上做客,若是吃出个好歹,岂不是祸事?”
那句不曾了解孩子忌讳,确实让穗禾如鲠在喉,反驳不了。
她俯身摸了摸阿娜尔的脸,安慰了不知所措的孩子后,就让艾山带她进去了。
剩下的一众婆子,也被她命令回了宅子。
马车里,一盏油灯搁在中间的小几上。
穗禾与陆瑾晏分坐两侧,水火不容泾渭分明。
“婶娘?”
陆瑾晏再度开口,随即玩味地笑了。
“你不敢与小圭相认,便想了个如此迂回的法子?”
穗禾自觉没有底气,心里克制再三,“你是个称职的父亲,可我却不是个称职的母亲。”
“你把小圭教得很好,若是我来,也不如你。”
她这样平静,陆瑾晏却是心里一酸。
一句称职,就好像他这些年细心照顾孩子,终于得到了她的认可。
“你生而不养,确实不称职!”
穗禾颔首:“我确实不配。”
“不配什么?”见她失落,陆瑾晏却是来了火气,“不配做母亲?”
“我看你给外人做母亲做得不亦乐乎,怎么就不想给小圭做了?”
“小圭自幼懂事,可我却是见不得他被外人抢走本该得的母爱!”
穗禾心有千斤重,“你恼火的有理,便是你不让小圭认我,我也无话可说。”
“可阿娜尔不是外人,她是我亲手接生下来的孩子!”
昏黄的灯火下,她的眼睛熠熠生辉,里头有倦意,有愧疚,也有对他的恼意。
“我被胡商索要身上所有的银子,阿娜尔的母亲玲莎身怀六甲,也要挡在我跟前护着我。”
“她身份金贵些,那些胡商怵了她,这才放过了我。”
“原是她从细枝末节处发现我是女子,不忍心我被人欺负了!”
“玲莎生得艰难,伤了身子,不过一年便撒手人寰。是她教了我好几种胡语,教我与胡商做买卖。”
“西宝行能开起来,她的功劳比谁都大!她是我的好友与老师,她弥留之际只放心不下阿娜尔,我只说将阿娜尔视如己出,她才放心闭了眼。”
“你说,阿娜尔怎么会是外人?!”
陆瑾晏心里一阵悔意袭来,昨日夜里说的那些话字字伤人心。
他对她有怒有怨,这么隐蔽的心思外人从不知晓,只折磨了他一人多年。
所以他气上心头,终是不管不顾说了出来,也让她难受。
可他内心深处,终是再也舍不得看她难过。
过了许久,陆瑾晏才悠悠开口:
“五载已过,我们依旧纠缠不清,早已分不清理不清了。”
“似水流年,一辈子再长也有定数,我不想再亏欠你了。”
“更何况世事无常,我们终究要离小圭而去,让他光明正大叫你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