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先前的事各有错处,你我各退一步

作品:《外室郎

    她当了王家唯一的孩子好几年,听了村子的人挑拨离间,自是害怕张氏日后不再疼她。


    那时她摸着张氏的凸起的肚子,小心地问:“娘要给我生弟弟吗?”


    她嘴上这么问,实则心里想问的是,娘还要我吗?


    那时村子里穷的人家不少,女儿家的不是卖了出去,就是早早地许配人家去当童养媳了。


    她也害怕被卖了。


    可那时张氏先是诧异地看着她,等看清她脸上的不安后,心疼地将她抱在怀里。


    “娘肚子里是你的弟弟妹妹,不过不管她们是谁,你都是娘的大女儿。”


    “娘就是再苦再累,只要你们都好好长大,娘绝不会有一句怨言。”


    张氏的怀抱很温暖,暖得幼小的穗禾悄悄红了眼。


    她们抱在一起,中间相隔的是张氏凸起的肚子。


    那时的她经常趴在张氏的肚子上,仔细听着里面的声音。


    虽说十有八九听不见什么,可她还是乐此不疲。


    等王安和生下时,她头一回将他抱在怀里,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她浑身战栗。


    原来那个在张氏肚子里胡作非为的小人,是这样绵软的一团。


    她抱着王安和,和他脸贴脸了许久。


    便是隔着襁褓,她也能感受他的心跳。


    一下又一下提醒着她,张氏慢慢变大的肚子里,孕育着的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就像她肚子里,也有一个还未长成的生命。


    穗禾无力地靠在陆瑾晏的胸膛上,麻木地接过他递来的粥,慢慢地用了起来。


    她吃得很慢,便是毫无胃口,可终究还是用完了一碗粥。


    陆瑾晏先是因着她灰心丧气的模样有些不安,可看着她似乎回心转意,还用完了粥,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欣喜。


    他取来新熬的安胎药,想去喂穗禾。


    可穗禾看着那碗黑乎乎的苦药汁,只觉得难受得厉害。


    陆瑾晏见她不适,好笑地说道:“都是要做娘的人了,怎么还耍小孩子脾气?”


    “这药对你身子好,你便是不喜,也喝了吧。”


    穗禾怔怔地看着他,看出了他眼神里隐藏着的欣喜和悸动。


    是了,她算什么?


    他看重的也不过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位高权重,却没有子嗣,怎么不会期待这个孩子?


    可于她而言,这个孩子让她五味杂陈。


    穗禾无力地看着他,语气平淡,却让陆瑾晏慌了神。


    “我是做娘的人,可我也是我娘的孩子。”


    “我想娘了。”


    她讥讽地看着陆瑾晏,“你也知道孩子重要,那为什么要从一个娘身边夺走她的孩子?”


    “你安睡整晚,可曾想过远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有一个娘为她被强掳走的孩子,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陆瑾晏忽地不敢直视她,他握着药碗的手失了先前的平稳,碗里的药泛起阵阵涟漪。


    过了许久,他才艰难地开口:“那日紧迫,我没了办法才强行将你带走。”


    “时至今日,你恨我,也是我应得的!”


    “是我照顾不周,我会命人将你一家带到我京城外的庄子上,不再让你们骨肉分离。”


    “你若想你娘,我让人接她进府,让她陪伴在你身侧。”


    穗禾嗤笑一声,“不必!你府中规矩大,我怎么舍得让一家子吃苦?”


    “吃苦”二字让陆瑾晏心里格外不适。


    他舍不得她受累,又怎会让她吃苦?


    可看着她脖子上的红肿,他终是败下阵来。


    “你若是不愿,我会让人再送些银子过去,你一家我会让人好好看顾着,定不会让人辱没了他们!”


    穗禾推开他抱住她的手,冷声道:“随你,反正不该辱没也辱没了。”


    “谁人斗得过你?”


    陆瑾晏无可奈何地看着她,“给我做妾就是辱没你?”


    穗禾不再看他一眼,推开他就作势躺回榻上。


    “外头张灯结彩,想必也是你的主意。”


    “随你干什么,可我不会做你的妾!”


    陆瑾晏气急,即便将恼意强行压下,可眼里的凌厉依旧掩饰不住。


    他一把握住她的肩头,咬牙切齿道:“你就是要无名无份待在我身边?”


    穗禾应了一声,语气无波无澜,“是。”


    “我就是我,我就是王家大姑娘王穗禾,不是谁谁的妾!”


    “你!”陆瑾晏不由得握紧了她的肩膀,“真不知好歹!”


    穗禾睁开眼,看着自己肩头那只手,讽刺地笑了。


    “这词大爷骂得多了,下回不如换个新鲜的?”


    陆瑾晏被她这番无所畏惧的态度,气得火冒三丈。


    他沉下脸来,神色冰冷,“你这样的性子,哪里配做妾?”


    “更不配教养我的子嗣!”


    穗禾眉宇舒展,吐出心里的闷气。


    “大爷看清就是,我哪里配呢?”


    陆瑾晏整个人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透心凉。


    “你性子狠戾,用簪子刺我这样的事都做得出来,又有什么是不敢说的?”


    他伸手摸向穗禾平坦的小腹,“你桀骜不驯,口无遮拦,也不怕孩子听见了!”


    “你到底是他的生母,为他着想,也该懂事些了。”


    她的腰纤细,陆瑾晏的大手能笼罩大半,这会儿心里那些气,立刻消散了许多。


    他叹了口气,沉默许久才缓缓说出:


    “先前的事各有错处……你我各退一步。”


    穗禾冷笑一声,“我怎么觉得都是大爷咄咄逼人,只有我一退再退?”


    陆瑾晏呼吸一滞,看着她憔悴的脸,怎么都说不出斥责她的话。


    他心里叹气,面上毫无却看不出端倪。


    “莫要再说这些不中听的话了。”他终是忍不住伸出手,摸了摸她消瘦的脸。


    可他才触碰到穗禾的脸,她就立刻皱眉,捂住自己的嘴,干呕了起来。


    穗禾忙坐起身来,强忍住不适,不让自己真的吐出来。


    先前那碗鸡丝粥,她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硬是吃完了。


    这会儿若是吐了,她就是白吃了。


    陆瑾晏眼里闪过慌乱,伸手想帮她拍一拍后背。


    可穗禾立刻指着门外,语气十分不善。


    “你快出去!身上的血腥气太重了!”


    陆瑾晏看着自己被包扎过的手臂,再看着她不似作假的模样,面上闪过一丝难堪。


    “好,我这就出去!”他咬牙道,“你莫要忘了,我身上的血腥气是怎么来的!”


    他大步出了正房,过了片刻,穗禾才觉得自己没有先前的不适。


    她忙喝了一盏温水,用力地喘着气。


    许是有孕的缘由,她似乎对气味更敏感些了。


    这会儿三个婆子急匆匆地赶了进来,看着穗禾的难看的脸色大惊失色。


    黄婆子又气又心疼,“不就是和大爷说了会儿话,怎么就这样了?”


    “你到底说什么了,大爷先前吩咐不让他们清理府中各处了,也停了你为妾的酒宴了!”


    噩耗听多了,难得听见喜讯,穗禾这才露出一个笑脸。


    她看着哭丧着脸的黄婆子,笑着说:“自然说难听的话了!”


    “难受什么?这是喜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