纬度坐标。


    这串从冰冷银器上浮现的微小刻痕，连接了林姝脑中所有的线索。


    陆津言的动作比她的思绪更快。


    他几乎是在林姝屏住呼吸的同一秒，就将怀里温软的儿子小心翼翼地放回摇篮，那张刚刚还透着柔和的脸，又冷酷下来。


    “是什么？”


    他走到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高大的身躯将她与那枚指针，连同窗外透进的最后一丝天光，都隔绝开来。


    林姝没有回答，只是将手中的月相针和放大目镜一同递给他。


    陆津言接过，凝神细看，只看了一眼。


    他没有再多问一个字，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到病房角落一个上锁的铁皮柜前，用钥匙打开，从里面取出一沓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军用比例尺地图。


    地图在病床上摊开，一股硝烟与尘土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京城、沪上、华南……


    一张张，都标注着外人绝无可能看懂的军事符号。


    他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飞快地移动，根据那串数字，精准地锁定了坐标的大致范围。


    “沪上。”


    他吐出两个字，声音又冷又沉。


    随即，他的手指点在法租界旧址的一块区域上，力道几乎要戳穿厚实的图纸。


    “霞飞路，三十七号。”


    林姝的心脏骤然收紧。


    “时星钟表”行的旧址，就在霞飞路。


    “我去查。”


    陆津言没有任何犹豫，转身就要去拿那部红色电话，行动力一如既往地快、准、狠。


    “等等。”


    林姝叫住了他。


    她撑着身体坐起来，目光落在那张地图上，那双清亮的眼眸里，是冷静到极致的分析。


    “陆津言，你想怎么查？”


    “派人去。”


    男人的回答简单粗暴，“封锁现场，掘地三尺。”


    “然后呢？”


    林姝看着他，“把‘猎人’和所有藏在暗处的人都惊动，告诉他们我们找到地方了，让他们做好准备，再给我们来一次后海冰窟窿那样的‘惊喜’？”


    陆津言的身体定住了。


    他回头，那双眼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那你还想亲自去？！”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林姝，你别忘了你现在躺在哪里！”


    “我没忘。”


    林姝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所以，我们不能打草惊蛇。”


    她伸手，拿过另一部电话，拨给了宋雄关。


    “哥，找到坐标了。”


    电话接通的瞬间，她便直入主题，将经纬度和“霞飞路三十七号”这个地址报了过去。


    “你立刻去查这个地址现在的所有权，以及，它从解放前至今，所有的历史沿革。我要知道，那里曾经发生过什么，现在，又住着什么人。”


    “好！”


    宋雄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被压抑的兴奋，“我马上去办！”


    挂断电话，病房里再次陷入了对峙般的沉默。


    陆津言依旧站在原地，身形笔挺，浑身都透着不肯妥协的冷硬。


    林姝看着他，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她掀开被子的一角，拍了拍身边的空位。


    “陆津言，你过来。”


    男人没动。


    “安安都比你听话。”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陆津言紧绷的下颌线动了动，最终还是迈开步子，却没在她身边坐下，而是拉过椅子，隔着半米的距离，坐得笔直。


    林姝看着他这副样子，有些想笑，眼眶却又有些发热。


    “我不会一个人去。”


    她放软了声音，“那里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我需要你，陆津言。需要你的枪，你的身手，你的判断。”


    “我需要你，在我解开谜题的时候，站在我身后，替我挡住所有的子弹。”


    她的声音很轻，却每一个字都敲在他心上最紧绷的地方。


    陆津言的目光，终于从别处，落回到她的脸上。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看着她眼底不容置疑的信任和全然的依赖，心中也软了下来。


    “我去安排。”


    他站起身，丢下这句话，便转身走了出去。


    他没有说同意她去，但他也没有再反对。


    林姝知道，这是他最大的让步。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夕阳的余晖将西边的云层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


    京城的冬天，似乎终于要走到尽头了。


    陆津言回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鸡汤面。


    他依旧一言不发，将小桌板支在床上，把碗筷摆好。


    林姝确实饿了，拿起筷子，安静地吃着面。


    他就在一旁看着，看着她将面条和青菜一口口吃下，那双沉郁的眼里终于欣慰了点。


    “叮铃铃——”桌上的电话，又一次急促地响起。


    陆津言快步接起，只听了几句，脸色变了。


    他没有挂断，而是将听筒递给了林姝。


    电话那头，是宋雄关前所未有的凝重声音。


    “小姝，那个地址……有问题。”


    “官方档案里，霞飞路三十七号，是一栋三层洋房，最早属于一个法国商人，后来几经转手，在解放战争前夕，毁于一场意外的火灾。”


    “火灾？”


    林姝的眉头皱起。


    “对，一场‘意外’。”


    宋雄关加重了这两个字的读音，“但蹊跷的是，我们查了当年的消防记录和报纸，都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场火灾的报道。它被人从历史里，凭空抹去了。”


    林姝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那块地，后来怎么样了？”


    “火灾后，那里就成了一片废墟，一直荒着。”


    宋雄关的声音顿了一下，“直到半个月前，这块被遗忘了几十年的地，突然被人买走了。”


    “买家，动用了海外关系，手续办得又快又急。”


    “哥，”


    林姝的声音也冷了下来，“买家是谁？”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


    “一家在瑞士注册的，名不见经传的投资公司。”


    宋雄关的声音无比凝重。


    “公司的名字，叫‘诺亚方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