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


    一声啼哭，打破了病房里紧张的气氛。


    摇篮里的安安，挥舞着小手，小脸皱成一团，似乎感受到了父母之间的争吵。


    陆津言几乎是立刻就冲到了摇篮边，满身的煞气顷刻间烟消云散。


    他动作熟练地将儿子抱起来，轻轻拍着后背，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军歌。


    那副手足无措的模样，哪里还有半分铁腕军官的影子，分明就是个被儿子拿捏住的新手父亲。


    宋雄关看着眼前这一幕，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他看看抱着孩子满脸无奈的妹夫，又看看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坚定的妹妹，最终叹了口气，走上前，从陆津言手里接过了孩子。


    “我来吧。”


    “你们……好好谈谈。”


    他抱着哭声渐小的安安，走出了病房，将空间留给了这对暗流汹涌的夫妻。


    房门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陆津言没有回林姝身边，只是站在窗前，高大的背影将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我不希望你再涉险。”他背对她，疲惫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我知道。”


    林姝的声音很轻。


    “这件事牵扯太广，我们在欧洲的情报网几乎是半瞎半聋的状态，我不能让你去冒险。”


    陆津言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她，声音都在发颤，“林姝，我不能再失去你一次。”


    “我不敢赌。”


    “我赌不起。”


    林姝的心，被他这句哀求狠狠刺了一下。


    她知道，他又在害怕了。


    这个在战场上从不畏惧死亡的男人，唯独在她这件事上，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掀开被子，赤脚下床，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环住他僵硬的腰，将脸颊贴在他还带着硝烟味的军装上。


    他剧烈的心跳，隔着布料一下下撞击着她的胸口。


    “陆津言，”


    她仰起头，看着他泛红的眼眶，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温柔，“你忘了，我们现在，不是两个人了。”


    “我们有安安。”


    “为了他，我也不会让自己出事。”


    “所以，”


    她踮起脚尖，在他冰凉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别怕。”


    他看着她，看着她眼中清亮的光，那份坚定的温柔，击溃了他所有的恐惧和担忧。


    他没再说话，只是俯身将她抱进怀里。


    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我去查。”


    “我去把那个‘密匙’和‘信使’，给你找出来。”


    然而，他怀里的女人，却摇了摇头。


    “不。”


    林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笃定。


    “我们不用去找。”


    陆津言的眉头拧紧。


    “什么意思？”


    “你忘了，”


    林姝眼中闪过锐利与冷静，“‘信使’的电报说的是，‘静待’密匙归位。不是‘寻找’，是‘等待’。”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


    “这意味着，‘密匙’，会自己送上门来。”


    她的目光，越过陆津言的肩膀，投向了门外，那个正抱着孩子，在走廊里来回踱步的身影。


    "陆津言，你以为，我哥这次来京城，真的只是为了探望我们这么简单吗？"


    陆津言的心脏猛地一沉。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一想到她又要往危险里钻，他就忍不住把怀里的人抱得更紧。


    "陆津言，"


    林姝的声音从他胸前传来，闷闷的，却带着安抚之力，“松开点，我喘不了气了。”


    他浑身一僵，回过神来，松开了些力道，但手臂依旧牢牢环着她，生怕她会凭空消失。


    “你早就猜到了？”他嗓音沙哑。


    “从拿到笔记本的那一刻起。”


    林姝靠在他胸口，听着他狂乱的心跳，“我母亲不是会留下无解谜题的人。她留下‘锁芯’，就一定会留下找到‘密匙’的线索。”


    “那张全家福，就是最大的线索。”


    “它提醒我，我不是一个人。我还有家，有哥哥。”


    她的目光穿过他的臂弯，再次落向门外。


    “她知道你会把笔记本交给我。她也一定算到，宋家，或者说我哥会是解开这个谜题最关键的一环。”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推开。


    宋雄关抱着已经睡熟的安安走了进来，他小心翼翼地将外甥放回摇篮，动作轻柔得与他高大的身形截然不符。


    “你们……”他看着还抱在一起的两人，神色有些不自然，“谈好了？”


    林姝没有回答，只是从陆津言怀里退出来，径直走到他面前。


    “哥，”


    她抬起头，那双眼眸里褪去了所有温情，只剩下谈判桌上才有的审视与锋芒，


    “你这次来京城，除了探望我们，还有别的任务，对吗？”


    宋雄关的脸色变了。


    他下意识想否认，可在林姝那仿佛能看穿人心的目光下，任何辩解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沉默许久，最终颓然地垂下肩膀，长叹一声，从随身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个用丝绸包裹的方正盒子。


    “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任务。”


    他苦笑着，将盒子递给林姝，“一个月前，一个瑞士驻沪上的商务参赞，通过魏市长的秘书联系到我。”


    “他说，他受一位‘故人’所托，要将一件你母亲的遗物，亲手交给你。”


    陆津言目光一厉，上前一步，将林姝半挡在身后，视线如刀般钉在那个盒子上。


    “我检查过，”宋雄关立刻解释，“就是个普通的音乐盒，没有夹层和危险品。”


    林姝绕过陆津言，接过了那个盒子。


    打开丝绸，一个做工精致的胡桃木音乐盒静静躺在里面。


    盒盖上，用贝母镶嵌着一朵盛开的紫藤花。


    是母亲最喜欢的花。


    她的指尖抚过冰凉的花瓣，打开了盒盖。


    没有机关，没有字条。


    伴随着叮咚声，一首舒缓的摇篮曲，在病房里缓缓流淌。


    “这就是‘密匙’？”宋雄关满脸困惑。


    “是。”


    林姝点头，目光落在音乐盒内部那个小小的黄铜机芯上。


    在机芯底座，刻着一串极小的、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字母和数字。


    那不是生产序列号。


    那是一串银行保险柜的编码。


    “哥，那个瑞士参赞，还说了什么？”林姝合上音乐盒，声音微微发颤。


    “他说，那位‘故人’让你不要急着去寻找答案。”


    宋雄关回忆着，“他说，‘当凛冬散尽，春日来临，自会有信鸽，为你衔来橄榄枝’。”


    凛冬散尽，春日来临……


    林姝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句充满诗意的话，落入林姝耳中，却无异于最冰冷的警告。


    她太清楚了，瑞士银行的许多私人保险柜，都有一个特殊的“休眠期”。


    一旦过了期限，保险柜里的东西，就会被银行合法侵吞。时间，已经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