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区总医院，特护病房。


    窗外，是京城冬日里难得的晴天，积雪在暖阳下折射出晃眼的光。


    但病房里，却冷得很。


    陆津言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他握着林姝的手，那只曾经在键盘上翻飞、搅动世界风云的手，此刻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用自己的大衣将她裹了一层又一层，可那苍白的小脸，依旧不见半分血色。


    耳边是元师长他们压抑的、讨论着战果的兴奋声音，可他什么都听不见。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微弱的、几乎要断绝的呼吸声。


    骄傲？


    自豪？


    这些情绪在看到她倒下的那一刻，就被恐惧和害怕砸得粉碎。


    他宁愿她只是一个会跟他吵架、会闹脾气、会织错毛衣的普通女人。


    他不要她做英雄。


    他只要她，好好地，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林姝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


    她缓缓睁开眼，视线在模糊中聚焦，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陆津言那双布满了骇人红血丝的眼睛。


    四目相对。


    “我……”


    她刚想开口，喉咙里便是一阵火烧火燎的干涩。


    陆津言回过神，动作却像个孩子，连忙倒了一杯温水，用棉签沾湿了，一点点地润着她干裂的嘴唇。


    “别说话。”


    林姝没有再坚持，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看着他眼底深处，那份几乎满溢的恐惧。


    她伸出另一只手，覆上他握着水杯的手背。


    他的手在抖。


    “陆津言，”


    她轻声说，“我没事。”


    “闭嘴！”


    男人猛地低吼出声，那双赤红的眼死死瞪着她。


    可吼完，他又后悔了。


    他垂下眼不敢再看她，只是固执地，用棉签润着她的唇，声音闷闷地从胸腔里挤出来。


    “医生说，你这是心力耗竭。再晚一步，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也说不出口。


    病房里，陷入了压抑的沉默。


    许久，林姝才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陆津言，你是在跟我发脾气吗？”


    男人没吭声，手上的动作却停了。


    “不准再有下次。”


    他终于抬起头，看着她一字一顿，与其说是在命令，不如说是在乞求。


    “林姝，我求你。不准再有下次。”


    林姝看着他，看着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男人，此刻眼底那抹脆弱的红，心尖被轻轻刺了一下。


    她点了点头。


    “好。”


    三天后，林姝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转入了普通病房。


    宋雄关提着一个保温桶，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他一进门，就看到陆津言正黑着一张脸，端着一碗小米粥，一口一口地，喂着那个半靠在床头的“伤员”。


    而那个“伤员”，则一脸无奈地，接受着这份“霸道”的投喂。


    “咳。”


    宋雄关干咳一声，打破了这诡异又透着几分温馨的氛围。


    “哥？”


    林姝看到他，眼睛一亮。


    “爸让我给你炖的乌鸡汤。”


    宋雄关将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看着妹妹那张还没有完全恢复血色的脸，眼底是化不开的心疼。


    “小姝，”


    他拉过一张椅子坐下，声音里带着几分感慨，“爸都跟我说了。你这次，又救了我们宋家一次。”


    “我们是一家人。”


    林姝笑了笑，“说这些就见外了。”


    宋雄关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兄妹俩聊着家常，聊着沪上的变化，聊着摇篮里那个还没取名字的小外甥。


    气氛，是前所未有的轻松与融洽。


    兄妹俩正要聊些家常，病房的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是钱学深和元师长。


    两位老人脸上再无之前的喜色，神情无比凝重。


    “丫头，醒了就好。”


    钱学深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走到床边，看着林姝，那双总是深邃睿智的眼里，布满了血丝与痛苦。


    元师长则直接将一份文件递给了宋雄关，声音冰冷：“你先看看这个。”


    宋雄关疑惑地接过，只看了一眼，脸色瞬间煞白。


    那是一份从“伊甸园”数据库里下载的名单，而在名单的末尾，


    一个叫“李卫东”的名字后面，跟着一行猩红的备注——


    【信仰重塑完毕，已派遣归国，任务：渗透“曙光”】


    “这……这是……”


    宋雄关的声音都在发抖。


    “一个本该在七年前就‘牺牲’了的英雄。”


    元师长补充道，语气森然，“现在，他是一个进入我们内部的敌人。”


    “钱老带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


    林姝替钱学深说出了那句他难以启齿的话，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神情各异的每一个人。


    胜利的喜悦早已荡然无存，一股刺骨的寒意笼罩着整个病房。


    一个看不见的敌人，就在他们身边，这比任何真刀真枪的战场都更让人恐惧。


    “钱老，”


    林姝的目光最终落在钱学深身上，打破了死寂，“您还记得，他是什么时候，在西德‘牺牲’的吗？”


    钱学深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痛苦：“七年前，三月。那场学术交流会，是我们和‘诺亚基金会’的前身合办的。”


    诺亚基金会！


    在场所有人的心，都跟着猛地一沉！


    “他不仅是被策反，他是从一开始，就被当成了‘种子’，刻意培养，然后‘牺牲’，最后再派回来！”


    宋雄关瞬间想通了其中关节，只觉得头皮发麻。


    “我们攻破了‘伊甸园’的数据库，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


    林姝的声音冷静得可怕，“那么，这颗被激活的‘种子’，下一步会做什么？”


    她的话音刚落，病房的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压低了的争吵！


    “不行！这里是特护病房，没有命令谁也不能进！”


    “让开！我有紧急军情，必须立刻当面汇报给陆团长！”


    陆津言脸色一变，猛地起身拉开房门。


    门口，他手下最得力的营长正和警卫员争执，看到他，那名营长一个立正，脸上满是焦急和冷汗：


    “报告团长！负责看守‘曙光’项目核心机房的二号岗哨，一分钟前……换岗失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