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不同意！”


    陆津言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那股属于战场指挥官的铁腕强硬展露了出来，让整个实验室的空气都为之一震。


    他死死盯着林姝，眼里翻涌着后怕与暴戾：


    “林姝，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那台IBM主机就是个潘多拉魔盒！松本浩那个疯子在里面留了什么鬼东西，谁都不知道！你现在去碰它，跟主动把脖子伸到敌人的刀口下有什么区别？！”


    他好不容易才把她从北海的漩涡里拉出来，绝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跳进另一个更危险的火坑。


    “陆津言，”


    林姝抬起头，平静地迎上他喷火的目光。


    她没有被他的怒火吓到，反而伸出手，轻轻覆盖在他因愤怒而紧攥的拳头上，那温热的触感让男人身体猛地一僵。


    “你忘了，上次在北海，我虽然修改了系统的访问权限，暂时封堵了软件层面的漏洞，但那只是权宜之计。”


    她看着他，声音不大，却有一种瞬间抚平所有躁动的力量。


    “松本浩留下的，是一个写死在硬件底层BIOS里的‘鬼影’。重装系统、修改密码都无法清除它。就像一座房子，我们换了门锁，但地基里还埋着一条秘密通道，随时能进来人。与其天天提心吊胆，不如就在通道的出口，布下天罗地网。”


    她的话，精准地指出他内心最深的恐惧与愧疚，也让他明白了这并非一时冲动，而是深思熟虑后的唯一破局之法。


    “所以，最安全的方法，不是把它封起来，假装它不存在。”


    “而是把它，变成我们的，猎场。”


    钱学森的眼睛亮了，他瞬间明白了林姝的意图。


    “你是想……利用这个后门，反向追踪？”


    “不止。”


    林姝摇头，唇角牵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我要把它，改造成一个陷阱。”


    “一个外面看着和原来一模一样，但内部，却布满了我和陈舟设下的‘绊索’和‘警报器’的数字迷宫。”


    “我要让松本浩，让所有想通过这个后门窥探我们的人，都以为自己进入的是金库，但实际上，他们踏入的，是地狱。”


    “他们每在里面走一步，就会留下一个数字脚印。他们每碰一样东西，就会触发一个无声的警报。他们所有的行为，都会被我们记录、分析，最终，变成我们用来对付他们的，最锋利的武器。”


    实验室里，呼吸可闻。


    所有人都被林姝这番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计划给震住了。


    用敌人的武器，来反杀敌人。


    这已经不是在搞科研了，这是在打仗！


    一场在数字世界里，不见硝烟，却更加凶险的战争！


    陆津言紧握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最终却在她的手掌下，一根根地，缓缓松开。


    他看着眼前的妻子，看着她那张因兴奋而泛着微光的脸，那股滔天的怒火与恐惧，被一种更深沉的，名为“骄傲”的情绪所取代。


    他知道，他拦不住她。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需要。”


    “整个实验室，从今天起，进入最高级别的战时管制。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


    他不是在妥协，他是在归队。


    用他自己的方式，为他的妻子，也为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筑起第一道，也是最坚固的防线。


    接下来的日子，整个地下实验室，彻底变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堡垒。


    林姝和陈舟一头扎进了那片由0和1构成的数字海洋里。


    巨大的IBM主机被重新启动，低沉的嗡嗡运行声，在安静的实验室里回响。


    但林姝并没有立刻开始敲击代码，她更像一个规划整个战局的指挥官。


    她的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设计图纸，手中握着铅笔，飞快地勾勒着整个“数字迷宫”的逻辑框架、陷阱节点和数据流向。


    “这里，构建一个伪装的数据交换区，让所有进入的探针都以为是核心数据库的入口。”


    “这个节点，植入一个逻辑炸弹。一旦对方试图提升权限，就立刻触发，但不是切断连接，而是将他引导进我们预设的另一个死循环迷宫里。”


    她嘴里不断吐出指令，而真正坐在控制台前的，是陈舟。


    他成了林姝思想的延伸，那双平日里略显木讷的手，此刻在键盘上化作了幻影。


    林姝脑海中的每一个构想，每一个关于“绊索”和“警报器”的设计，都被他迅速地，用一行行精准而冰冷的代码，构筑成现实。


    两人的配合，已经超越了寻常的默契。


    林姝负责在战略层面绘制一张匪夷所思的猎杀蓝图，而陈舟，就是那支最精准的笔，将蓝图上的每一根线条，都分毫不差地刻进由0和1构成的世界里。


    “我算是看明白了，”


    高工端着搪瓷缸子，站在实验室门口，对身边的老伙计感叹，“咱们是在搞科研，他们俩是在造世界。咱们这脑子是算盘，拨一下动一下，他们那脑子，自己就能生出万物来。”


    陆津言没有进实验室。


    他二十四小时，守在实验室的大门外。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把孙秀芝和赵虹送来的饭菜，准时送到实验室门口。


    这天深夜，实验室里依旧灯火通明。


    林姝已经连续工作了三十六个小时，她的眼睛布满了红血丝，大脑也因为超负荷运转而阵阵发痛。


    陆津言端着一碗刚炖好的鸡汤走进来，看到她苍白的侧脸，眉头瞬间拧紧。


    他没说话，只是把汤碗重重地放在控制台上，发出“笃”的一声。


    林姝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喝完。”


    他命令道，语气不容置喙。


    “我没事。”


    林姝摇了摇头，灌了一大口冰冷的浓茶，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就在这时，控制台的屏幕上，一个极其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绿色光点，突兀地闪烁了一下！


    那光点，一闪即逝。


    快到，如果不是林姝一直死死盯着屏幕，几乎就要错过。


    但，就是这一下，让林姝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陈舟！”


    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发颤，“看到了吗？回溯三十秒的系统日志！快！”


    陈舟推了推眼镜，立刻在另一台终端上操作起来，片刻后，他困惑地抬起头：“看到什么？林专家，标准日志是干净的，什么都没有。”


    “不。”


    林姝摇头，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切换到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底层监控界面，“标准日志被清洗了。看这里……底层硬件端口的一个瞬时请求。”


    在那一长串滚动的，密密麻索的数据流中，只有一行，与众不同。


    那是一行，来自境外的，加密的，数据请求。


    它伪装得很好，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系统时间校对信号。


    但它请求的，却不是时间服务器。


    而是，那台IBM主机的，底层BIOS。


    “找到了。”


    林姝的脸上没有笑意，只有一种冰冷的、如释重负的平静。


    “那个藏在机器里的，鬼影。”


    “他，终于露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