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海绷直了身体，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句终极指令：“——国家最硬的那块骨头，就等你们去啃了！目标……‘争气弹’！”


    “争气弹”三个字，在小小的产房里炸开。


    满室的温馨与喜悦，瞬间被一种更宏大、更滚烫的情绪所取代。


    陆津言的眼神一凝。


    他当然知道“争气弹”意味着什么。


    那是悬在国家头顶，被西方世界死死卡住脖子的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周海走后，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赵虹和甄珠对视一眼，知道事关重大，悄悄地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一家人。


    夜深人静，窗外风雪呼啸。


    第二天一早，一通来自京城的加密电话，直接打到了基地指挥部。


    陆津言走进那间熟悉的、只有他有权限进入的密室，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钱学深苍老而坚定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紧迫感。


    “津言，时间不多了。”


    钱老的声音里没有半句寒暄，直奔主题，“西方那个技术封锁联盟，最近又加了三万七千个禁运零件的名单，几乎堵死了我们所有从外部获取支持的可能。我们在戈壁滩上的理论推演，已经卡在‘二级火箭分离’的数学模型上整整三年了，每一次模拟，都以失败告终。”


    陆津言握着话筒的手，不由暗暗用力。


    他能想象得到，电话那头，那位为国操劳一生的老人，是何等的殚精竭虑。


    “最关键的是，”


    钱老的声音沉了下去，“根据我们最新的情报，他们的新一代洲际导弹，最多还有一年半，就会完成实战部署。留给我们的时间窗口，正在关闭。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拥有能让他们坐回谈判桌的底牌！所以，这个项目，才叫‘争气弹’！津言，这是为国争气，为民族争一口气啊！”


    放下电话，陆津言在密室里站了很久。


    窗外是北海灰濛濛的天，一如他此刻沉甸甸的心。


    他回到病房时，林姝正靠在床头，抱着襁褓中的安安，低声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小家伙在她怀里睡得正香，小嘴满足地砸吧着。


    那画面，是世间最柔软的风景。


    陆津言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都听到了？”


    林姝没有看他，只是用指尖轻轻描摹着儿子柔软的眉眼，声音很轻。


    这栋小楼的隔音并不好，电话里钱老那激昂又沉重的话语，她断断续续听了个大概。


    “嗯。”


    陆津言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们是不是……太自私了？”


    林姝的目光落在儿子安静的睡颜上，眼底泛起一层水光，“他才刚来到这个世界上，我们就要把他一个人撇下，去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的地方。”


    陆津言沉默了。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一下儿子的小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


    这双手，抱过钢枪，搏杀过敌人，却在此刻，感到了一丝无措。


    “林姝，”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我们现在去啃这块最硬的骨头，就是为了让安安这一代人，让他们将来，不用再被别人卡着脖子，能堂堂正正地站在阳光下，不用再过我们这样提心吊胆的日子。”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窗外的风雪，望向遥远的京城方向。


    “为国，也是为家。我以前不懂，现在，我懂了。”


    林姝抬起头，看着丈夫坚毅的侧脸。


    那张总是冷硬的脸上，此刻，刻着一种名为“使命”的东西。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将怀里的孩子，往他那边送了送，轻声说：“抱抱他吧。以后，能这样抱他的机会，可能就不多了。”


    陆津言的身子一僵，然后，他用那双习惯了武器与鲜血的手，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几分笨拙地，接过了那个柔软的小生命。


    当儿子温热的身体贴在他胸膛上的那一刻，这个铁打的汉子，眼圈，无声地红了。


    一个月后，京城。


    一辆挂着军牌的吉普车，缓缓驶入了一座戒备森严的大院。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中科院家属区。


    车子在一栋独立的两层小楼前停了下来。


    “到了。”


    陆津言停好车，回头看着后座上抱着孩子，好奇打量着窗外的林姝。


    小家伙满月了，长开了不少，白白胖胖的，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骨碌碌地转着，像极了林姝。


    陆津言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安安”。


    平安的安。


    “这里，就是我们以后的家了？”


    林姝抱着安安走下车，看着眼前这栋带着几分苏式风格的小洋楼。


    院子里，种着一棵高大的海棠树。


    “嗯。”


    陆津言从车上往下搬着行李，声音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钱老亲自安排的。他说，你喜欢安静。”


    就在这时，隔壁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人走了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把大扫帚，看到他们，那双总是深邃的眼瞬间就亮了起来，像是看到了盼望已久的援军。


    “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


    钱学深声音洪亮，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我天天在院子里转悠，就等你们的车呢！”


    “钱老！”


    陆津言立刻放下行李，站直敬礼，声音里是见到老领导的激动。


    林姝也抱着孩子，笑着唤了一声：“钱老。”


    “哎，到家了，就别搞这些虚礼了！”


    钱学深摆摆手，根本没看陆津言，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林姝怀里的安安身上，脸上的威严瞬间融化，笑得像个慈祥的邻家爷爷，“这就是小安安吧？快给我看看，好小子，长得真精神！”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小心翼翼地，轻轻碰了碰安安肉乎乎的脸蛋。


    “以后咱们就是邻居了。”


    他直起身，看着林姝和陆津言，意有所指地笑道，“那个书呆子陈舟也住在这儿，我跟他说你们今天到，估计这会儿正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呢。以后你们这‘哼哈二将’在京城会师，可有得忙了！”


    说完，他便拿起扫帚，继续扫起了院子里的落叶，仿佛刚才那个急切盼着援军的科学巨擘，又变回了那个最普通的邻家老伯，嘴里还念叨着，“快进屋，快进屋，外面风大。”


    京城的生活，比北海要丰富得多。


    但林姝，却比在北海时更忙了。


    “曙光”项目，是一个比“北辰星”更庞大、也更复杂的系统工程。


    它涉及的不只是计算机技术，还有航天、材料和通讯。


    林姝几乎每天都泡在实验室里，她和钱学深，就像两个不知疲倦的疯子，带着一群同样疯狂的年轻科学家，向着一个个看似不可能的科技高峰发起冲锋。


    而陆津言，则彻底成了一个全职奶爸。


    他每天的工作，就是喂奶、换尿布、哄睡，和给那个忙得脚不沾地的女人送饭。


    这天，林姝难得提前下班回家，刚走进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一阵熟悉的爽朗笑声。


    她推开门，看到了两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宋雄关，和甄珠。


    “哥？甄珠？”


    林姝又惊又喜，“你们怎么来了？”


    “怎么？不欢迎啊？”


    宋雄关站起身，笑着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看上去清瘦了不少，但那双眼却比以前更亮、也更沉稳了。


    “我这次来京城开会，”


    他说，“顺便来看看你和我的小外甥。”


    甄珠则在一旁逗着摇篮里的安安，头也没抬地说：“我可不是顺便。我是特意来投奔你的。”


    “投奔我？”


    林姝愣了。


    “对啊。”


    甄珠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那双总是锐利的眼此刻闪着光，


    “我跟报社申请了调到京城的记者站。以后，我就是你们‘曙光’项目的特约记者了，专门负责记录你们这些国之栋梁的英雄事迹。”


    她说着，从挎包里掏出了一份最新的《人民日报》，摊在桌上，指着上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上面，是一则关于沪上某家日资企业因“偷税漏税”和“非法经营”被查封的简短报道。


    没有提“海风贸易”，也没有提松本浩。


    但林姝知道，这是魏为民在向她传递信号——沪上的那张网，正在一点点地收紧。


    然而，就在这时，甄珠的脸色忽然变了。


    她看着报纸的另一面，一个社会新闻版块，拿着报纸的手抖得厉害。


    “林姝……”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不敢置信的惊骇。


    林姝回头，看见甄珠脸色不对，心猛地一沉。


    甄珠将那份报纸递了过来。


    那上面，是一张模糊的黑白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一身精致和服，容貌秀美，唇边含着一抹浅笑的年轻女人。


    那张脸，和松本浩，有七分相似。


    也和她母亲日记里那个叫“樱子”的女孩，一模一样。


    而照片下面的标题，更是耸人听闻——《和服丽人，魂断异乡，四十年沉冤，谁是真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