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之外的北海。


    林姝的身体已基本恢复。


    她每天都会去实验楼，和钱学森他们一起，完善那份“天方夜谭”般的图纸。


    陈舟这个“书呆子”，则成了她最得力的助手。


    他总能用最精准的数学模型，将林姝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变成一行行可以被验证的公式。


    两人之间的交流，常常不需要语言。


    一个眼神，一个符号，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我算是看明白了，”


    高工端着搪瓷缸子，对身边的老伙计感叹，“咱们这些凡人，跟他们俩，就不是一个物种。”


    这天下午，林姝正在和陈舟讨论一个关于能量回路的关键节点。


    陆津言却突然推门走了进来。


    他一出现，整个实验室原本热烈的讨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迫人的气氛。


    他的脸色，不是凝重，而是阴沉。


    他径直走到林姝面前，将一份刚从沪上加密传来的电报，递到她面前。


    “秦峰，出事了。”


    林姝握着笔的手猛地一颤，那支珍贵的英雄金笔脱手而出，掉落在铺满复杂公式的图纸上，一团刺目的蓝色墨点，恰好洇开在最核心的能量回路设计处。


    她没有立刻去看电报，而是抬眼看向陆津言，男人下颌线紧绷，眼底压着一层暴风雨前的沉寂。


    “怎么回事？”


    高工察觉到不对，走了过来。


    陈舟也停下了笔下的计算，眉头紧锁。


    林姝这才拿起电报，上面的字迹冷硬，透着血腥气。


    电报是秦峰的一个线人发的。


    秦峰在十六铺码头失踪了，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那个在酒馆里说漏了嘴的码头工人。


    而带走他们的，正是“海风贸易”的人。


    “海风贸易……”


    林姝念着这个名字，眼底的光一点点熄灭。


    她知道，这是松本浩的反击。


    他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斩断了他们伸向黑市的那只手。


    并且，是在向陆津言示威。


    就在此时，门被更粗暴地推开，元师长几乎是闯了进来。


    他手里，攥着一份文件，那份文件被他捏得变了形。


    他通红的眼睛扫过陆津言和林姝，声音低沉：“沪上，出大事了。”


    他将那份文件，猛地拍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


    那是一份来自中央的，紧急协查通报。


    “王振山，在隔离审查期间，留下了一份‘遗书’。”


    “那不是写给家人的，而是一份……举报信。”


    “他举报，当年他之所以会叛变，之所以会偷走那份海军基地图纸，是因为，他受到了一个人的胁迫。”


    元师长抬起眼，目光在林姝和陆津言之间逡巡，那眼神里混合着惊骇、难以置信，以及一丝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他举报的人，是魏为民的父亲，也是‘为民实业’的创始人——”


    “魏康年。”


    如果说刚才秦峰失踪的消息，只是让所有人心里一沉，那“魏康年”这个名字，直接把所有人都震住了。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反击了。


    这是，同归于尽！


    王振山用他自己的命，和他那份所谓的“投名状”，将魏家，这个曾经的红色堡垒，也一同拖下了水！


    王振山的这份“遗书”，在北海和沪上两地，同时引爆了惊涛骇浪。


    魏家，这个曾经代表着红色资本家荣耀的家族，一夜之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不可能！”


    陆津言一拳砸在桌上，声线因愤怒而绷紧，


    “魏康年老先生是经过组织考验的老同志！他怎么可能胁迫王振山叛变？！这是污蔑！是松本浩的离间计！”


    “我知道是离间计。”


    元师长的脸色铁青，他疲惫地揉着太阳穴，“但是，这份举报信，是王振山用命换来的。上面必须调查，也必然会调查。”


    “一旦调查组成立，魏为民就会被暂时停职。到时候，整个北海的政局，都会陷入混乱。而松本浩，就可以趁着这个机会，为所欲为。”


    “好一招釜底抽薪。”


    林姝的声音很冷，她看着那份协查通报，目光从那刺眼的标题上移开，落在了身旁陷入暴怒与自责的陆津言身上，又扫过一旁满脸焦虑的高工和神情凝重的元师长。


    她知道，松本浩这一步棋，走得有多狠，也走得有多毒。


    他不是要救王振山，他是在用王振山的死，来换取更大的利益。


    他要用这份“遗书”，彻底搅浑北海这潭水，让所有人都自顾不暇。


    然后，他就可以从容地，完成他最后的布局。


    “魏书记要是倒了，我们的‘北辰星’……还能保得住吗？”


    高工的声音发颤，问出了所有人最担心的问题。


    一旦魏为民出事，新上任的领导，还会不会像他一样，不计代价地支持这个项目，就成了一个未知数。


    会议室里，再次陷入了一片死寂，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们不能等。”


    林姝忽然开口，清冷的声音在死寂中异常清晰，将所有人的目光都拉了回来。


    “我们不能等上面的调查结果，也不能等魏书记自证清白。”


    “我们必须，主动出击。”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陆津言那张写满怒火与担忧的脸上。


    “陆津言，秦峰在沪上失踪了，对吗？”


    陆津言点了点头，声音里压着火。


    “他失踪前，最后接触的，是什么人？”


    “一个在十六铺码头说漏了嘴的工人，和‘海风贸易’。”


    “海风贸易……”


    林姝的眼眯了起来，里面闪着冰冷的光，“松本浩的钱袋子。”


    “他抓走秦峰，一是为了灭口，二是为了警告我们。”


    “但他忘了，他抓走的，不只是一个公安干警。”


    林姝看着陆津言，一字一顿：“他抓走的，是你陆津言的，兵。”


    陆津言的身体猛地一震，那双眼中的担忧瞬间被一种慑人的锋芒取代。


    “你的兵，被人动了。你这个当长官的，难道就坐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吗？”


    林姝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他知道，林姝不是在激他。


    她是在提醒他，在这一团乱麻、几乎无解的政治困局里，他还有一个最直接、最无可辩驳的突破口。


    是啊，他陆津言的兵，什么时候轮到他一个东洋鬼子来动了？


    “师长，”


    陆津言猛地转身，朝元师长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我请求，亲自带队，前往沪上。”


    “理由？”


    元师长看着他，那双锐利的眼，此刻却带着几分赞许。


    “营救我方失踪同志，捣毁敌特在沪窝点！”


    陆津言的声音，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喙的决绝。


    元师长沉默了片刻，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给你一个营的兵力，再给你调派两架运输机。”


    “但是，我只有一个要求。”


    元师长看着他，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动静，不要太大。打蛇，要打七寸。在没有拿到铁证之前，不要轻易和地方起冲突。”


    “是！”


    陆津言的回答斩钉截铁，但元师长却抬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这不是在战场上冲锋，你代表的是北海基地，任何一个动作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元师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份盖着“绝密”红章的调令，和一枚特殊的联络徽章。


    “我会以中央军委的名义，向沪上警备区下达一份‘跨区域联合反特演习’的密令，这是你的行动掩护。”


    “到了沪上，找到警备区的李副司令，他是我过命的交情，他会为你提供必要的协助和地方情报支持。”


    他将调令和徽章交到陆津言手中，语气变得无比凝重：


    “记住，你们是去执行‘演习’任务，不是去武装抓人。所有行动，必须在拿到确凿证据，并与李副司令协调后才能进行。除非……同志的生命受到直接威胁。”


    “我只有一个原则：人，要活着带回来。证据，要死死地钉在松本浩的棺材板上！”


    “明白！”


    陆津言紧紧拿着那份调令。


    这不再是一次冲动的营救。


    这是一场有预谋、有后手，直插敌人心脏的，雷霆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