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的终点，北海市。


    月台上，寒风卷着小雪粒，抽在人脸上生疼。


    元师长和政委亲自带人等在那里。


    没有欢迎的横幅，也没有热情的笑脸。


    只有十几名荷枪实弹的警卫，将整个站台清场，围得水泄不通。


    那个在火车上行刺的男人，被秦峰用麻袋套着头，从车上拖下来，直接塞进了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吉普车里。


    “师长，政委。”


    陆津言抱着脸色依旧苍白的林姝走下火车，朝两人敬了一个军礼。


    “回来就好。”


    元师长的目光从陆津言身上，落到他怀里那个被军大衣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身上，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先回家，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家里，都安排好了。”


    ……


    新家属院，那栋熟悉的红砖小楼。


    屋子里，暖气烧得旺，将冬日的寒意都隔绝在了窗外。


    赵虹和甄珠在客厅里来回踱步，急得团团转。


    “怎么还不回来啊？这都几点了？”


    赵虹的嗓门里满是担忧，“甄珠，你说，他们俩在沪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别自己吓自己。”


    甄珠推了推眼镜，语气虽然冷静，但紧紧交握的双手还是出卖了她的紧张，“有陆团长在。”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冲到了窗边。


    当她们看到陆津言抱着林姝从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元师长和一众警卫时，两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姝！”


    门一开，赵虹和甄珠就冲了上来，一左一右，扶住了刚被陆津言放下的林姝。


    “我的天，你这脸怎么白得跟纸似的？”


    赵虹看着她，眼眶都红了，“是不是路上没休息好？还是……还是那些王八蛋，又欺负你了？！”


    “我没事。”


    林姝拍了拍她的手，声音有些虚弱，却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就是有点累。”


    “先让她回房休息。”


    陆津言沉声打断了还想再问的赵虹。


    他亲自将林姝扶进卧室，又替她掖好被角，那份专注和轻柔，让一旁的赵虹和甄珠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直到卧室门关上，赵虹才拉着甄珠小声嘀咕：“你看见陆团长那眼神没？跟要吃人似的，可对着林姝，又宝贝得跟什么一样……这趟出去，肯定没那么简单。”


    安顿好林姝，陆津言才走出卧室。


    他看着客厅里那两个一脸担忧的女人，沉默片刻，才开口道：“沪上的事，很复杂。你们俩，最近也注意安全，尽量不要一个人出门。”


    说完，他便转身走进了书房。


    书房门在身后合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这一夜，陆津言没有睡。


    他坐在书房里，就着一盏昏暗的台灯，反复摩挲着那把从火车上缴获的三棱军刺。


    那把军刺做工精良，是典型的日式特种部队制式装备。


    他知道，松本浩，已经彻底疯了。


    他不再满足于那些阴谋诡计，开始用这种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来宣告他的存在。


    他这是在逼他。


    逼他犯错，逼他失控。


    陆津言的唇角扯出一个森然的冷笑。


    你想玩，那老子就陪你好好玩玩。


    他拿起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拨通了一个他很久没有拨打过的号码。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个沙哑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声音。


    “哟，陆大阎王，怎么想起给我这个小兵打电话了？是不是又有什么见不得光的活儿，要交给我干啊？”


    “钟国梁。”


    陆津言叫他的名字，声音冷得没有一丝人气，“我需要你，帮我查一个人。”


    “松本浩。”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随即，是钟国梁那变得无比凝重的声音。


    “陆津言，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我知道。”


    陆津言看着窗外那片漆黑的夜，眼神比夜色更冷，“但是，这把火已经烧到我家门口了。”


    “我退无可退。”


    ……


    第二天，林姝醒来时，已是上午。


    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她脸上，暖洋洋的。


    她走出卧室，看见陆津言正坐在餐桌前，给她剥着一个水煮蛋。


    他眼下的青黑更重了，下巴上也冒出了青色的胡茬，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熬到极致的疲惫。


    但那双眼，却亮得吓人。


    “醒了？”


    他抬头看见她，将那个剥得坑坑洼洼的鸡蛋放进她面前的碗里，“吃点东西。”


    林姝看着他，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坐了下来。


    两人正吃着饭，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是元师长。


    他今天没穿军装，而是一身半旧的便装，像一个邻家的普通老伯。


    “师长。”


    陆津言站起身。


    “坐，坐。”


    元师长摆了摆手，自己拉了张椅子在餐桌边坐下，“我今天来，不是以师长的身份，是以一个……长辈的身份，来跟你们俩聊聊。”


    他看着林姝，那双总是锐利的眼，此刻却满是温和与心疼。


    “丫头，委屈你了。”


    他说。


    元师长这一句温和的话，是一股暖流，瞬间冲垮了林姝强撑了一路的防线，雾气不受控制地蒙上了她的双眼。


    “昨天的事，我知道了。”


    元师长的声音沉了下去，“那个凶手，是松本浩从境外雇来的职业杀手。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你。”


    “王振山那边，魏为民也已经动手了。他以‘贪腐’和‘渎职’的名义，对王振山实行了隔离审查。”


    “但是，”


    元师长话锋一转，那双眼里又恢复了属于军人的锐利与凝重，“我们都清楚，这只是一个开始。”


    “松本浩这张网太大，也太深。他不会因为一个王振山就善罢甘休。”


    “所以，”


    他看着林姝，一字一顿，“我需要你，再帮我们一个忙。”


    元师长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眼神变得格外深邃：


    “上次那篇关于你捐款的头版报道，影响很好。它让你从一个‘军嫂’，变成了我们北海的‘英雄’，这是一层保护，但现在看来，这层保护的强度，已经不足以应对丧心病狂的敌人。”


    “所以，我需要你，以‘北辰星’项目总工程师和核心专家的双重身份，接受一次最高规格的……人物专访。”


    他加重了“人物专访”四个字的读音。


    “上次，是让全国人民认识一个爱国的、有觉悟的军嫂。而这一次，是要让全世界都看到我们国家最顶尖的科技人才，明白你的分量！”


    “前者是荣誉锦旗，后者是国家盾牌！我要让你的名字响彻全国，让你成为一个谁也不敢轻易动的国宝级人物！”


    “我要让松本浩，让所有藏在阴暗里的魑魅魍魉都清楚，动你，就是与国为敌！”


    这已经不是在下棋了。


    这是在，宣战。


    用最光明正大，也最堂堂正正的方式，向整个世界宣告国家的决心。


    林姝看着元师长，看着他眼底那份不容置疑的信任与决绝。


    将自己推到风口浪尖，成为最显眼的靶子，同时也意味着，她将披上国家这件最坚硬的铠甲。


    这是险棋，更是唯一的生路。


    她知道，她没有退路。


    也不能退。


    “好。”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我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