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燕北军大部北行，已入北境腹地，他再带人去津海开战，能快些攻下还好，若是拖延一阵，京中不剩几个他的人，他心中总觉不安。


    三五日……便三五日吧，可以一试。


    事情早已着手在查，信报堆了一桌，萧朔都已经看过，还是打开再看。


    重新点了几人出去，在魏家旧址快要掘地三尺，那魏府早已拆成好几半，成了几处不同的宅子，昔日的门楼还在，百姓自发的插了一块魏字牌，时不时去踩几脚、唾弃一番。


    日头西斜，戚戚冷冷的，萧朔看信报看的头晕眼花，步行到了这里，那石牌上的字歪七扭八，旁边都是光秃秃的土。


    清白也好、奸佞也罢，人已死了许多年，身后名又有什么用呢？


    想到这里，他顿了一下，或许魏来当年也正是这样想的吧。


    ……


    整日一无所获，吹了寒风，膝上有些疼痛，萧朔起先还没发觉，是坐进了马车中才有感觉。


    人是这样的，在困顿险境之中就像铁打的，稍微过了些安稳日子，再来小小病痛，便觉得是天大的事了。


    入了府，管家接过他的披风，萧朔指了指后面，让管家去接。


    那后头，亲卫扛着一支扎满了糖葫芦的架子，身侧跟了个老头，这是萧朔回来路上碰见的，老头满头银丝，还当街叫卖，向其问询，说是儿子被征兵死在了战场上，儿媳带着抚恤费改嫁，留一对老人孤苦无依。


    萧朔买了他的糖葫芦，又叫人带他回来，去库房取些银子。


    亲卫招呼府里的弟兄们过来分糖葫芦，萧朔抬手，目光流连挑拣一阵，取了最圆最红的一支，向内走去。


    他问了下人，走到军医住处找到舒兰汀，他从侧面进的院子，远远的，透过窗户，见她执笔低着头，坐在桌前，一旁已层了高高一沓书籍，模样文静非常，发丝勾在耳畔，小脸素净。


    萧朔放慢脚步，唇角不自觉已勾了起来。


    他一日未归，照往常性子，舒兰汀定是要找翻天的，如今却在认真看医术，足见的确是成熟稳重了一些。


    他漫步至窗外，轻轻敲击，舒兰汀抬起头来，就见他一副笑模样，单手负在背后，拿出来是一串红彤彤的糖葫芦。舒兰汀立马站了起来，打开窗户，双手去接：“你回来啦。”


    萧朔将手抬高，“我可没说是给你的。”


    “你好幼稚，来来回回只会这一个把戏，快些给我，化了我就不要了，你自己吃掉。”


    萧朔只好给她，“看在你今日文静好学的份上，你看了些什么？”


    他看桌上铺开了纸张，写的满满当当，只是她字难认，萧朔正待定睛细看，舒兰汀慌忙去遮，因为还拿着糖葫芦，手不够用，于是上半身都扒在桌上，那模样，与文静稳重相差甚甚甚远。


    “不让看你用说的就是了，做出一副什么样子。”


    摇着头，萧朔转身，舒兰汀侧耳听他脚步声，是绕过墙角要走正门进来。


    紧急军情！她将糖葫芦往笔葫芦中已插，快如疾风般把桌上纸张都收起来，哗啦啦间露出些“温声软语、攻心为上”、“嫁入高门三策小结”等字样，全都折成一团，还有旁边一叠经典书籍话本藏不及了，找一本正经的医书盖在最上头。


    萧朔进门来，她也就刚好收起来，人笔直站在桌前。


    萧朔已觉有异，疑惑的挑挑眉，“你这是……？”


    他到舒兰汀身边，在舒兰汀满脸紧张之中，抬手越过她的肩头，拿起那只被随便插了的糖葫芦，“不吃？”


    舒兰汀：“吃——”


    双手捧这糖葫芦到他唇边，眨巴双眼，梨涡浅浅，“给你吃最甜最大的这一颗。”


    “这样客气？”萧朔却之不恭，咬下上头那颗。


    舒兰汀看中的是第三颗，不跟他计较，继续笑靥如花：“你出门都不带我，一日没见着你了，我一个人好无聊呀。”


    “是么？”萧朔又咬一颗，顺手拿了最上头一本医书，那是伤寒瘟疫论，上头还有注解，是舒兰汀的字，“写这么清楚做什么。”


    舒兰汀自己都没注意拿了个什么，瞅了一瞅，“喔喔，是给姐姐的。”之前京中疫病，她翻阅藏书，找了方子来，拉舒明玉献策，为防舒明玉一问三不知，特意做了些注解给她去看。


    萧朔翻了两页，舒兰汀盯着他，看他的头凑近糖葫芦……


    咫尺之隔，舒兰汀踮起脚来，双手捂住了萧朔的嘴巴。


    萧朔抬抬眸子，眼神与她撞在一处，舒兰汀将眼睁大，露出个松鼠被抢光了松子的表情。


    他破功失笑。


    “小气鬼，装什么大方？”他向后仰了仰头，下巴微抬，示意要舒兰汀拿走。


    舒兰汀抱起糖葫芦，去了一边，嘎嘣嘎嘣咬她的第三颗。


    吃完了，又卖起了可怜：“你一整天没回来，我想等你一起吃，因此从上午起就什么也没有吃，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难道不是睡到下午才起？”


    “当然不是，欸对了，我上午给你做了些药包，”她想一出是一出的，本要维护自己，想到护膝，立即拉萧朔去旁边药房。


    她用了几种祛湿温养的药草，调在一块，用薄薄的纱裹起来，做了七八个药包，是她一上午的成果，她的动手能力还是很出色的。


    药童正看着火候，用小火来烘，诱出药性，见二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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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了一对送上来。


    萧朔挑眉前后翻看，“这怎么用？”


    “裹在膝盖上，每隔两个时辰换一次，你坐着，我给你换上。”


    萧朔沉默了一下。


    “你亲手做的？”


    “那还能有假。”


    萧朔看了看她，又看回药包，“叫小童替我戴即可。”


    舒兰汀不在乎这种细节，站在一边，看药童帮萧朔贴药包。等弄好了，再拉他去用饭，离去时，给药童使眼色，叫他赶快关上自己那间屋子的门。


    舒兰汀要等萧朔回来一起吃，是因为前两日定的铜锅送了来，两人围炉下菜，热气腾腾，能多吃几口。


    再者，她不会做菜，按照如何夺得郎君的心第三卷第二章的建议，雪天架炉煮汤、共饮酒酿，可以替之。


    临进门前，又想到第六章，停了步子，左脚绊右脚，哎呀一声往前倒，萧朔连眼皮都没掀一下，向后一抬手将她捞住扶稳了。


    舒兰汀看他看看自己，还有两人之间半臂宽的步距，书上没说这个呀……


    罢了，她上前两步，拉了萧朔的手。


    “做什么？”


    “你牵我。”


    萧朔虽觉莫名，但她已经黏了上来，于是没有废什么话，宽大的手掌将柔荑覆住，攥在手心。


    那手软又小，他捏了两下。


    舒兰汀也大为满意，书是死的人是活的，她是很机灵的。


    萧朔不娶她，也不给那些对他有意思的贵女们什么回应，是为什么？根据多方论证，以及她对他的了解，她得到了很可信的答案。


    萧朔自立门户，不碰党争，是个纯臣，不用婚姻来稳固门楣，他在寺里长大，不好女色、不需仆从伺候，也不需娶个什么柔顺淑女，再者，他身体有恙，心里有大石头没有落地，也是不思婚姻的。


    这般情形，她要让萧朔答应，便是一桩：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是个讲究活，要说起来，玄之又玄。


    但她舒兰汀风里雨里、不怕困难，苦心钻研了好一阵子，最近认为略有小成。本想找个风和日丽的时候好好发挥，奈何萧朔出了跪半宿的事，害她关心则乱，未能好好发挥。


    今日她已重整旗鼓，要好好做功。


    舒兰汀内心复盘知识点，老神在在坐进桌边，用看一盘菜的目光看着萧朔。


    萧朔：“……？”


    他谨慎的下了一盘最快熟的羊肉，是用刀片成半透明的肉片，轻轻涮了几下便熟了，他夹到舒兰汀盘子里。


    舒兰汀甜甜道：“阿朔哥哥真关心我，我也喜欢阿朔哥哥。”


    萧朔：“快吃，我看你饿得人有些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