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病倒的时候幸亏汤竹雨和杜蓉都在家，发现不对的时候立刻送去了医院，只是情况依旧不算太好，整整两个月，她都躺在住院室里接受治疗。


    天已经慢慢变冷了，冷到路上的人都开始穿上了羽绒服，把自己裹成一个球才肯出门，随口呼出的气已经可以结成冰霜。


    “乖乖啊，不是跟你说了不用来？上完班累都累死了，还要来看我这个老婆婆。”


    汤竹雨正坐在在一边削苹果，这样的话她每次来都会听到，只是她从来都没听进去，她和往常一样，只是淡淡笑笑。


    “外婆！”


    门口传来谈瑞成的声音，汤竹雨抬头一看，身后跟着谈洲和杜蓉，还真是挺巧的，赶到一起来了。


    这段时间，汤竹雨没再让谈洲来送她上下班，因为她无论有课没课都会很早溜掉然后过来照看外婆，时间太不规律。


    谈洲经每天都会给外婆送饭，虽然汤竹雨拒绝了很多次，但他也同样坚持了很多次，但他和外婆非亲非故，完全没必要这么费心。


    只是汤竹雨确实分身乏术，他的帮助确实很有用，但她好像除了‘谢谢’以外，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他了。


    谈瑞成趴到外婆的床边：“外婆，你今天有没有感觉舒服一点？”


    外婆笑着摸摸他的脑袋：“好多了，外婆身体强壮着呢！”


    外婆住的是单人病房，空间虽然算大，但位置还是不多，汤竹雨招呼他们坐下，然后又说给他们倒杯水喝。


    医院里就有暖壶，汤竹雨之前就买过一袋纸杯，只是忘记放哪里了，正在她找的时候，旁边一个健壮的胳膊就伸了过来，替她拿出了那放在角落，不容易被发现的纸杯。


    “谢谢……”


    谈洲摇摇头，看着眼前的脸上毫无血色的汤竹雨，心里顿时更难受了，比起前几个月，她瘦得更厉害了，他垂着眼，然后到了两杯水。


    “怎么穿这么少？”


    汤竹雨反应了一会儿，才知道谈洲是在跟她说话，她勉强笑笑：“还好，我里面穿了两件。”


    他黑漆漆的眼睛仍然落在她的身上，良久，坐在了她旁边，拿过桌上那个冰凉的，削了一半的苹果，然后拿起刀，再度削了起来。


    他的动作很熟练，比起她，不一会儿就把一整个苹果削完了，汤竹雨有点愣愣地看完，身后就又进来了一个护士，她拿着病历本：“501-01床的家属，押金已经用完了，该去一楼住院部补缴了。”


    小护士看起来很忙，说完这句话就匆匆离去，汤竹雨站起来应了一声，身后的谈洲也跟着起来，她立刻把他又按回座位：“外婆还没吃饭，麻烦你帮我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他起来的原因很简单，无非就是想帮她交钱，可是她已经很麻烦他了，不能再这么过分了。


    谈洲很犹豫，但对上她的目光，还是无奈败下阵，低低说了句好。


    外婆的病很严重，是急性心肌梗塞，一进医院就带着去做了各种检查，所以入院交的一万押金很快被消耗殆尽。


    就算是上学，她好像也从未如此窘迫过，家里虽然不富裕，但至少会为她提供学费，上了大学，她为了缓解经济紧张，寒暑假几乎都在京北度过，除了兼职的钱，她还能拿到不少奖学金，到了大三，她甚至可以给家里打点钱。


    如果按照正常的轨迹，她是不是应该继续在京北工作，在京北，她至少赚得多，那现在是不是就不会如此窘迫了？


    交完费，她又去主治医生哪里了解接下来的手术，主治医生是个年纪比较大的阿姨，她看着片子叹了很多次气。


    “手术情况不乐观，冠状动脉多支血管堵塞、支架无法解决，必须开胸做手术，而且老太太之前发作过，部分心肌已经坏死，心血管基础很差。”


    “之前发作过？”


    “对，复发可能是多种原因，饮食不规律、心情太过激动或者劳累，都可能会诱发。”


    可是为什么她从来不知道？为什么她不知道外婆做过手术？


    阿姨又叹了一口气：“姑娘，老太太这个病的情况比较复杂，我们医院怕是没条件治，只能考虑转院，回去家里人都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接受。”


    汤竹雨摇摇头：“能接受，医生，你继续说吧。”


    ……


    一出门，汤竹雨就碰见了迎面而来的杜蓉，杜蓉像是找了一大圈，现在终于放下心：“原来你在这儿，吓死我了。”


    汤竹雨却一直没说话，杜蓉心里着急，摇摇她的胳膊：“汤汤，怎么了？你没事吧？”


    汤竹雨摇摇头，然后才抬头看她，她眼圈有点红：“蓉蓉，你能不能借我点钱？医生说，说外婆的病不好治，要转院……”


    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留下来了，杜蓉看了心疼，赶快去擦她的眼泪：“好，当然，当然，你外婆就是我外婆，不用你还，别想那么多了好吗？就好好照顾外婆就行，我跟你一块去好吗？”


    她来了这么多天，外婆对她也很照顾，她也不想外婆生这么重的病，两个人抱着抱着就一起哭了。


    汤竹雨想了好多好多，她觉得自己真的好任性，外婆最亲近的人就是她，可是她还那么情绪化，那么不体谅外婆，让外婆这么操心她。


    或许医院的氛围永远如此悲伤，来往的路人甚至都没分给这对哭得很凶的小姑娘一个眼神，楼梯旁，拐角处，谈洲站在那里，靠着墙，他不敢踏出最后一步，直到她们不哭了，他才转身离去。


    转院的时间定在这周末，今天周五，汤竹雨把外婆安顿好就跟着他们一起回了家，几个人都没吃饭，谈洲去做的饭，菜和往常一样丰盛，只是所有人的兴致都不高，所以吃的也都不是很多。


    吃完饭，谈洲和汤竹雨一起刷碗，他还是一如往常地给她烧了一盆热水，洗到一半，谈洲突然开口问她。


    “外婆……是要转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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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汤竹雨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的？”


    然而谈洲却没回答这个问题，放下手里那个洗干净的碗，黑漆漆的眼睛看着她：“我陪你去。”


    他说的是肯定句而不是疑问句，汤竹雨突然感觉手上的泡沫有点黏腻，她有点失神，然后抬头看他：“没事，我自己去就行，你走了成成怎么办？你还有工作，不能因为我……”


    她说的句句是实话，是很‘体贴’，‘考虑’他，可是却唯独没有考虑过他的想法，唯独没有把他当自己人看待。


    她对杜蓉可以开口借钱，可是对他，似乎永远开不了那个口。


    他依旧看着她，继续争取：“我可以让彭华清帮忙接他，工作的事我可以回来再忙。”


    汤竹雨却始终低着头，过了很久很久，她才终于把手里的碗放下，抬头看着他：“你已经替我忙前忙后做了很多事了，谈洲，我不想再麻烦你了。”


    仅仅就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好像把他们的距离又拉得很远很远，汤竹雨始终看着他，不知不觉间，眼睛开始变得雾蒙蒙的。


    终于，她低下头，用袖子擦了擦眼睛：“真的没事，不用担心我，我过去之后又不用上班，会好好照顾外婆的，你也先别告诉成成，我担心他会闹。”


    她语气轻松，好像是在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可是这远比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要更令人难以接受。


    南川多雨，不知不觉间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


    周六，汤竹雨已经订好了票，杜蓉过大小姐生活过惯了，怎么想都不可能适应医院简陋的环境，汤竹雨不想让她跟着去，杜蓉就偷偷看她的手机给自己订票，订票成功，汤竹雨才无可奈何地同意了。


    汤竹雨先收拾家里要带的必需品，谈瑞成今天没课，吵着闹着要跟汤竹雨一起收拾，在小孩的心里，这不过就是给外婆带点东西而已，汤竹雨有点担心地看了看谈洲，他心领神会地跟着他，不让他察觉出来什么。


    卧室的门敞开着，谈洲看见了卧室里的书桌，书桌之上，放着一个笔记本电脑，好像已经落灰了，他认识这个，因为这是他当初仔仔细细比对了很多家挑的。


    他鬼使神差地进去，然后摁开开机键，他的心莫名其妙地跳动起来，电脑在黑暗的环境中亮起，果不其然，是初始界面，是没有使用过的初始界面。


    “成成？”


    远处传来汤竹雨的声音，谈洲立刻关上电脑退了出去，汤竹雨看见谈洲从卧室里出来也不介意，只是问他成成去哪里了。


    谈洲看着她的眼睛，久久说不出话。


    然而没一会儿，谈瑞成就从厨房里蹦跶着出来了，汤竹雨的注意力很快被他吸引，转身离去。


    时间过得很快很快，眨眼间就到了周日要出发的日子，他们瞒着谈瑞成早早出发，临到走的时候，彭华清和杨薇也来送她们。


    外婆行动不方便，所以她们仅仅只是打了一个招呼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