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嫌弃我是白色的，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对我避之不及。”


    徐晏清一愣。


    离不去看他的表情，自顾自继续道，“你可能不知道，以前大家对我的态度，不是现在这样的。”


    “部落里的人都说我不祥，会引来灾厄……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一开始我觉得他们说的不对。”


    “可后来，凡是跟我亲近的人……阿云变不了人形，云姨生病……”


    徐晏清静静听着，眉头渐渐蹙起，他不禁抬头看向离。


    “离。”


    “云姨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应该是想让我自己离开部落吧……”


    今日万里无云，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上闪烁着，“我之前经常会想，如果当时离开了，之后可能就不会有那么多人受伤，云姨可能也不会……”


    离声音轻飘飘的，却重重砸在了徐晏清心上。


    “不是这样的！”


    他终于忍不住出声打断，“没有人能掌控生老病死，大自然物竞天择，捕猎受伤无法避免。”


    “至于有那么多人受伤后无法恢复，我都听狼星说了，很大一部分是你们那个首领的问题。”


    没想到徐晏清会这么偏袒自己，离先是怔愣，随即便扬起唇角，眸中盛满了细碎的光，“谢谢你。”


    平日里冷峻的眉眼都舒展开，瞬间鲜活起来，如同冰河解冻般漾开层层涟漪。


    徐晏清一时看呆了，他突然就能理解那些，为博美人一笑一掷千金的人了。


    “那是以前的事了，你来了之后，我就没这么想了。”


    离笑道，“毕竟你帮了大家这么多，生活越来越好，那作为把你带回去的人，我怎么也该有点功劳吧。”


    徐晏清回过神来，眉毛一挑，“嚯，还得给你算功劳？”


    不等离说话，他就朝人抬了抬下巴，霸道得不行，“低估自己了啊，一点怎么够，必须五五分。”


    离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在逗自己，四目相对，笑得更好看了。


    徐晏清注视了他漂亮的眼睛好一会儿，忽然又收敛了笑容，板起脸，“但是。”


    “功劳不是用来给你功过相抵，让你好受些的。”他一字一句认真道，“那些乱七八糟的谣传本来就是假的。”


    “你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


    徐晏清望着那双颤动的水蓝色眼眸，“离，不只有离开的意思。”


    “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


    “这句诗出自南朝刘勰的《文心雕龙·宗经》，以日月星辰为喻，赞颂古代圣贤的经典著作光芒永恒、思想深邃。”


    “其中的‘离离’指繁密有序的样子，这句诗在现代可引申为对优秀思想或人格的赞誉，君子德行应如日月般坦荡，言行如星辰般有序。”


    见离怔怔盯着自己一言不发，徐晏清才意识到，这些对兽人来说可能有点超纲了，“我只是想说你很好，离这个名字也很好听。”


    “抱歉，可能是因为不用担心自己暴露了，不知不觉就说了一堆，是不是很奇怪无聊，还有点莫名其妙？”


    离摇摇头，“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昭昭’是什么意思？”


    只一遍居然就一字不差记下来了，徐晏清有些惊讶于他的记忆力，“明亮，‘昭昭’形容明亮显著。”


    离若有所思，仰头望向同他眼瞳一般湛蓝的天空，“和太阳月亮一样明亮？”


    “聪明！”徐晏清忍不住感叹。


    离微微勾起唇角，接下了这句夸奖。


    “大家的名字都是两个字的，以种族为第一个字，可我不记得自己的种族了。”


    他轻声又念了一遍那句诗，像是想牢牢记住，“我喜欢这句话。”


    “晏清，我以后可以叫昭离吗？”


    徐晏清一时心情复杂，讶异，心疼，惊喜……


    这恐怖的学习能力，都快进到会给自己取名字了。


    但又有些担心，只听他念了一句诗就给自己选了个姓，会不会有点太草率随意了？


    徐晏清本想着劝人慎重，一对上离那含着期盼，湿漉漉的目光，话到嘴边又拐了个弯，“当然可以。”


    “昭——离。”


    他随手捡了根树枝，在地上写下了离给自己取的新名字，“很好听。”


    说到底名字不过一个代号，不该是令人难过的心结。


    只要他开心高兴，其实怎样都好。


    离喜欢就好。


    “昭离。”


    “嗯。”


    得到昭离的回应，徐晏清俏皮地眨了眨眼，笑着与他分享，“你知道吗，我的名字也是取自诗词哦。”


    “其实跟你们介绍自己的时候，一说名字我就有点后悔了，怕你们觉得拗口，万一问我‘徐’是什么种族，哪个‘晏’哪个‘清’，解释不清就完蛋了。但当时说都说了，编个假的也来不及了，幸亏没人问。”


    昭离若有其事地点点头，“是有点。”


    “我们那儿都是一个种族，大家都是人类，名字的第一个字，我们称为姓，一般是跟爸妈姓。爸妈就是阿父阿姆，我跟我爸爸姓徐。”


    徐晏清又在地上写了个“徐”字，“这是我们那儿用来记录的文字，如果你想学，以后有空我可以教你。”


    兽人们虽然已经有在树皮上刻画记录些什么的习惯，但还没有统一的文字，都是象形符号，谁画了写了什么只有自己知道。


    “好。”


    昭离目不转睛，跟随着他的一笔一划。


    “晏——清。”


    “河清海晏，时和岁丰。”


    “出自《日中有王子赋》，常用来比喻天下安宁。‘晏’指平静，‘清’指澄澈。”


    “妈妈说寓意好不够，还得好听，他们又是翻字典又是翻唐诗宋词三百首，翻了整整三天才定下。”


    徐晏清垂下眼睫，掩饰翻涌上心头的难过，“他们希望我能健康快乐地长大，内心澄净明澈，一生安宁喜乐……他们很爱我。”


    所有情感，包括爱，对昭离来说都无比陌生。


    但此时此刻，他从这简单的几句话中感知到了浓烈的爱，也感知到了徐晏清的低落。


    他张嘴想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个世界听起来比这里美好许多，有徐晏清在意的阿父阿姆……


    沉默半响，昭离压下心底不知名的酸涩，“你知道要怎么回去吗？我可以帮你。”


    “回去也见不到他们了。”徐晏清苦笑，“而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回不去了。”


    昭离愣了下，“对不起。”


    徐晏清摇摇头，“我就是有点想他们了，对回不回去其实没什么执念，毕竟那里已经没有我挂念的人了。”


    都大半年了，再接受不了也该接受了，只是情绪突然上来，不免有些感慨。


    瞥见昭离一脸凝重，看起来比他还难过，徐晏清有意换个话题，活跃活跃气氛，“不过，还有只挂念的小狗。”


    “小狗？鬣狗？”昭离没听过，他疑惑地歪了歪头。


    鬣狗不是掏那什么狂魔吗！


    徐晏清连连摆手，“不不不！”


    也是，现代的宠物狗是祖辈驯化狼后培养的，兽人世界估计是没有。


    “就是体型小些，几乎没有野性的狼。”他想想又补了句，“纯动物，不会变成人的那种。”


    “品种是白土松，名字就叫小松。”


    见昭离歪着脑袋听得认真，格外乖巧，徐晏清轻轻笑了声，“它也白色的哦，听我说话的时候，也爱跟你这样歪着头。”


    昭离眨眨眼，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立刻将头摆正，反而又偏了偏，看起来更乖了。


    徐晏清被他可爱得一时失语，“咳，不过它不是纯白的，它的耳朵是焦糖色的，嗯……要怎么跟你形容好呢……”


    要是有手机，能直接给他看照片就好了。


    这个想法一闪而过，一个黑色的小方块就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他手中。


    感受到手心的重量，徐晏清低头的瞬间瞪大了眼睛。


    “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