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校园谜题》时，王茉从未想过盈利，那不过是叛逆心绪借音乐发出的一声呐喊。


    歌曲随着父亲的震怒与她被迫的“收心”而沉寂，虽短暂地溅起过水花，最终还是如石沉湖底，了无痕迹。


    它被上传在SongCloud平台，标注为“免费共享”。因此，当乐队助理Luna发来消息敲定这首歌时，王茉毫不意外。


    只是，多么讽刺。


    曾经写下这首歌激励他人追梦的人，自己却成了最先背弃理想的那一个。


    那个勇敢洒脱的“甜酷女孩MoMo”，如今只像网络上数万“momo”大军一样，隐没于人海，不露姓名。


    -


    校庆流程正式张贴在学校公告栏那天，《嗨，田野》第三季也如期上线。


    终于得到了官宣的信息，学生们炸开了锅。不论课上传纸条被抓包、还是课下热议的话题，通通离不开“烈阳”。


    在学生们口中，除了姜容泽、郑鹏、何媛三位要确定到场的人外，被提及最多的名字是“黄蕾”。


    炒cp是综艺节目心照不宣的流量密码。。


    节目上线不久，“黄蕾与姜容泽”的名字便被捆绑着送上了热搜。


    “姜黄CP”的tag下，聚集起一群自称“姜黄粉”的网友。


    一段模糊的路透视频被反复解读——画面里，黄蕾仰头笑着对姜容泽说话，而姜容泽垂眸倾听。不过是最寻常的互动，却被CP粉们赋予了无数暧昧的想象——“眼神拉丝”、“笑得好甜”。


    姜容泽的微博粉丝在一夜间翻了倍，由他主创、演唱的《城市逃离指南》正式版已经发布，便迅速冲上了热曲榜单。


    这就是现在的姜容泽——光芒万丈，势不可挡。


    全网都在关注他。他对谁都可以温润和煦，唯独对她，刻薄冰冷。


    王茉按熄手机，心里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涩意被迅速压下。


    这些热闹，与她无关。


    她有更现实、更棘手的事情要面对。


    与肖络分手三周，如何向父亲交代仍是个难题。所幸校庆彩排填满了她的周末，父亲两次叫两人来吃饭，都被她以“忙”为由勉强搪塞过去。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


    正盘算着该以怎样的措辞和父亲摊牌，手机却在此时震动起来——


    母亲的来电。


    “喂，妈。”王茉接起电话。


    “茉茉！”王妈的声音传了出来，带着哭腔和难以抑制的焦急。


    “妈，怎么了？！”


    “你爸撞见了小肖和一个女孩在一起……他气不过，回来就给肖家打电话。那边说话太难听了！你爸他……他气得脸色煞白，手直抖……”


    王茉心口骤沉，倏然站起身，“妈，您稳住爸！我这就过来！”


    “他现在就要出去找肖家要说法，我拦不住啊！”


    王茉顾不得换衣服，抓起外套便向门外走，“您把电话给我爸！”


    片刻杂音后，传来父亲粗重压抑的喘息声。


    “爸！”王茉的语气冷静得出奇，“您听我说：第一，我和肖络已经分手了，原因就是您今天看到的。第二，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您的身体是第一位的。第三，现在，请您和妈在家等我。这件事，我是当事人，任何事，必须我本人在场才能解决。”


    电话那头沉默半晌，传来一声沉重而痛苦的叹息。


    王爸没再言语，挂断了电话。


    王茉焦急地按着电梯按钮，记忆如潮水般凶猛倒灌。


    四年前，她因出国学音乐的事与父亲激烈争吵，那是她人生第一次反抗。


    她眼睁睁看着父亲满面通红，脖颈青筋暴起，一只手死死捂住胸口，另一手指着她，张开的嘴却发不出任何斥责，最终整个人痛苦地蜷缩着倒了下去……


    王茉想不起那日是如何叫得120，又是如何熬过在ICU门前的等待。


    她只记得泪水一刻不停，面前模糊一片，仿佛整个世界都是雾蒙蒙的。


    而她的梦想，自那以后，被隔绝在了层层大雾之外。


    -


    王茉冲进家门时，父亲正瘫在沙发上，脸色灰败，一只手死死按着上腹，呼吸艰难。


    “爸？您怎么样？是肚子疼吗？”


    王爸没说话，只用沉重的喘息回应。


    王妈在一旁急得快哭了：“早上就说有点不舒服，以为是着凉，没在意！刚才一激动，就……”


    见父亲状态不对，王茉立刻压下所有关于肖家的纷扰，扑过去蹲下，握住他冰凉的手，


    “爸，我们去医院。”


    “不去……丢人……”王爸闭上眼，声音虚弱。


    “婚是我不接了。丢人的是肖家！不是我们！”王茉抬头，语气不容置疑，“妈，拿医保卡病历本，现在就走！”


    她不再多言，伸手用力搀扶起父亲。


    王爸仍想推脱，却没力气，只得妥协。


    去地库的路不长，王茉和母亲一左一右架着父亲。他的身体越来越沉，意识却似乎在飘远，搭在她肩上的手臂软绵无力。


    那个一向说一不二、如山一般的父亲，此刻竟脆弱得如此依赖她。


    王茉绷紧全身的神经，将父亲妥善安置在后座，自己迅速跳上驾驶座。


    “妈，不停跟我爸说话，别让他睡！”王茉的声音因紧张而发干，她握紧方向盘，车子利落地驶出小区。


    后视镜里，父亲痛苦地蜷缩着。在一个红灯路口，王茉焦急地望向后座，正对上父亲半睁着眼看向她的模糊目光。


    他嘴唇翕动，极其微弱地叫了一声：“茉茉……”


    声音虚弱，像随时会散开的气息。


    王茉指节扣得发白，心脏被狠狠揪紧。


    旋即，父亲的唇角又颤了颤，带着压抑的沙哑，断断续续挤出一句：


    “……你受委屈了……”


    声音细若游丝，却比任何斥责都更沉重，像一柄钝刀，缓缓割开王茉心上最软的那层痂。


    一直强撑的堤坝几乎瞬间溃决。她猛地咬住下唇，硬生生将涌到喉头的哽咽咽了回去。


    “爸，别说这些。先好起来，好吗？”


    她低声开口，尽力维持冷静，


    “其他我都不在乎。”


    -


    到急诊室时，王爸已经近乎昏迷状态。


    医生为他套上氧气面罩，监控，随时准备急救。


    父亲闭着眼，带着氧气面罩，眼皮在不断颤动。


    “病人病史？用药情况！”医生语速飞快询问。


    王妈已惧怕得说不出话。王茉遏制住慌张，深吸一口气，将父亲的肝病史及用药情况清晰、准确、快速地交代了一遍。


    医生点头，按了按王爸的腹部：“腹部有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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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能是腹水引发的肝昏迷，先拉去照CT、准备手术。”


    王茉立刻接过检查单，转头嘱咐母亲，“妈，您先跟着爸去检查，我去办缴费，马上回来！”


    正要转身，她的手臂被轻轻拉住。她低头，看见父亲睁开了眼。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盛满了她从未见过的无助与深深的愧疚。


    王茉立刻俯身，紧紧回握住父亲的手，语气坚定有力：“爸，我们在医院了，会没事的。您安心检查，一切有我。”


    她用力攥了攥父亲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然后毅然起身，快步走向缴费处。


    她是这个家的支柱，此刻，她绝不能垮。


    -


    锋利的刀刃划过左手食指，一丝刺痛让姜容泽蓦地回神。


    垂眸看去，血珠正从伤口渗出。


    他走神了。


    “诶？小泽，你手指流血了！”在一旁帮忙准备食材的黄蕾最先注意到，低呼一声。


    摄像机和工作人员立刻围拢过来。


    “没事，不小心切到了。”姜容泽放下刀，走到水池边冲洗伤口。


    “口子不深。”他陈述道，语气平淡。


    导演放心点点头，叫工作人员去找医疗箱，录制继续。


    工作人员很快送来碘伏消毒液和创可贴，直接递到黄蕾手上。


    她无奈地笑了笑，洞悉节目组的意图，伸出手：“我来帮你吧。”


    姜容泽身形几不可察地一顿，极其自然地用未受伤的右手接过了碘伏棉签。


    “谢谢。”他露出一个得体却疏离的微笑，“我自己来就好，别耽误大家进度。”


    黄蕾倒是无所谓，转头撸起袖子，语气爽快，“你受伤了就别做饭了，今天我来吧！”


    “这点小伤，没关系。”


    “诶呀，快去休息！也给我露一手的机会！”


    黄蕾伸手推他走，姜容泽抬眼看看导演组及镜头后的尤姐，得到默许后，点点头，没再坚持。


    他今日确实心绪不宁，状态不佳。


    王茉的泪痕、消失的钻戒、指上淡淡的戒痕……一切像解不开的循环，在他脑中反复盘踞。


    校庆的曲目确定了。


    他预想中的报复近在咫尺，可预期的快感却并未降临，一种莫名的烦躁反而悄然滋生。


    姜容泽走到休息区，掏出手机，屏幕上堆积着数以千计的未读消息与通知。他指尖悬停片刻，最终按下了“一键已读”。


    界面切换到他常用的编曲软件，《校园谜题》熟悉的旋律静静地躺在那里。


    他记不清有多少年月与这些音符相伴，旋律早已烂熟于心，而谱写的人却成了陌生人。


    “咦。校庆的负责人换了。”助理Luna刚收到微信消息，随口说。


    姜容泽的思绪骤然被打断。


    换人？


    她果然又选择了逃避。


    “为什么换人？”他脱口问道，声音比预想中要沉冷几分。


    Luna似乎没料到他会对这种琐事上心，“啊？”了一声，才反应过来：“哦，好像是之前那个王老师家里有人突然生病了，她请假去照顾。”


    家人生病……


    已经想到这种拙劣借口了吗？


    姜容泽垂眼，手指无意识地捏紧，刚刚贴上创可贴的伤口被挤压。


    一阵清晰的刺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