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莺飞草长，乡间院落，一副万物复苏好光景。


    郑鹏是被阵阵浓郁咖啡香唤醒的。


    客厅里有隐约的谈话声。节目还没正式开拍，他随便洗漱了下，穿着睡衣就晃悠出来。工作室和《嗨，田野！》节目组的人正凑在一起吃早饭。


    “阿鹏起了？快来！小泽给大家煮了咖啡，买了早饭。”节目组张导演语气里满是惊喜，破天荒头一回被嘉宾如此周到地照顾。


    姜容泽有晨跑习惯，起的比其他人早。自己出门觅食，绝不会空手而归。


    对此，郑鹏习以为常。与姜容泽在伯克利当四年室友，他早习惯了对方这种沉默的体贴。


    毕竟，他们有不一样的专长。


    “他人呢？”郑鹏视线快速扫了一圈，拉了导演旁边的餐椅坐下，随口问。


    “吃了早饭就回屋了。”导演说，随即又想起什么，凑近郑鹏问：“哎，阿鹏，听说小泽昨晚开车出门了，很晚才回来？”


    郑鹏喝了口咖啡，神情不以为意的“嗯。”了一声。


    导演的八卦雷达嗡嗡作响，觉得有料，于是追问：“他干嘛去了？”


    郑鹏想起姜容泽凌晨归时那身洗不掉的疲惫与低气压，默了一瞬，唇角一挑：“去回忆青春了吧。”


    “什么意思？”


    “他高中母校就在隔壁怀柔区。”郑鹏淡淡抛下一句。


    “啊？他不是四川人吗？怎么来北京郊区读书？”


    “怀柔吗？那离这也不算远诶！”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导演组一系列讨论。


    话点到为止。


    郑鹏耸耸肩，不再接话，只专注地对付起早餐，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提。


    低头慢条斯理地把饭吃完，他端了杯新咖啡，目光在客厅梭巡一圈，锁定正缩在沙发上疯狂敲电脑的小助理Luna。


    “一大早就这么忙？”郑鹏走过去，极其自然的替换掉Luna身前已经冷掉的咖啡，递上热腾腾的一杯，


    “来，给你续命。”


    Luna受宠若惊地接过，眼神却瞬间警惕，“鹏哥…你又想干嘛？上次请我喝奶茶，就骗我帮你接了个朋友的私活，害我被尤姐骂。”


    “怎么能是骗呢。那次活动最后不是热度口碑双丰收么？尤姐专门请客庆祝了。”郑鹏笑得无辜，顺势在Luna身边坐下，


    “这次不是为我。听小泽说，他母校要办校庆，你们聊得怎么样了？”


    “那个啊…”Luna撇撇嘴，不以为意，“我看了详细资料，发现时间与柏美珠宝的新品发布会撞了。尤姐让我优先跟进发布会那边。”


    “噢……”郑鹏点点头，神情浮起一丝惋惜。


    见他这样，Luna忍不住追问：“怎么？你对这活动感兴趣？”


    “嗐，工作安排听公司的。”郑鹏抿口咖啡，语气轻描淡写，“只是觉得挺可惜的。”


    “哪可惜了？”


    郑鹏压低身子，双臂搭在两条长腿上，一副认真样子，


    “你想啊，‘顶流乐队感恩母校’、‘成名不忘师恩’，这标题一出，正能量光环直接拉满！路人缘蹭蹭往上涨，品牌爸爸最爱这种‘根正苗红’的调调了，不比在那个珠光宝气的发布会当背景板强？”


    Luna咬着咖啡杯盖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像……是有点道理。”


    “何止一点！”郑鹏眼角余光捕捉到Luna的神色变化，趁热打铁，“你仔细看了校友名单没？千万粉丝的顶级设计师何媛也在。尤姐不是一直想打通时尚圈的资源吗？这种social的机会要是错过，不可惜么？”


    Luna手指顿在触控板上，像是被点了一下穴。她眨了眨眼，立刻点开嘉宾名单，手指飞速往下滑，而后惊呼：


    “天哪！何媛！我怎么把这个漏了！”


    可一转念，她又狐疑：“可这活动太小了吧，观众就学校师生。曝光量有限，尤姐肯定觉得浪费时间。”


    “缺曝光，还不好找么？”


    Luna茫然眨眨眼。


    郑鹏挑眉，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仍在八卦姜容泽神秘行程的节目组。


    现成的曝光源。


    Luna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豁然开朗。她眼睛一亮，整个人“唰”地坐直：“你是说——把节目组也拉进来？”


    青春、校园、偶像。哪个综艺能拒绝这样的噱头？


    郑鹏没点头也没摇头，只低下头慢慢抿口咖啡。微弯的唇角，已经给了答案。


    “我这就去找尤姐！”Luna啪地合上笔电，怀里一抱就要冲出去，刚走一步，又忽然顿住，转头问：“鹏哥，这活动你也去吗？”


    “当然。”郑鹏懒懒靠回沙发，抬了抬手，亮出手机上满屏的粉丝私信，


    “小粉丝们盛情难却啊。”


    -


    临近节目开机前，郑鹏收到了Luna发来的信息：【鹏哥英明，尤姐让我去对接校庆了。节目组那边，她来搞定。】


    郑鹏毫不谦虚地甩回一个：【还得是我】的表情。


    没过几秒，手机又接连震了两下。


    Luna：【尤姐还说……】


    Luna：【截图】『告诉阿鹏，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他撺掇的。让他死了跟何媛炒CP的心，老老实实演出。要是敢给我惹麻烦，回头就让他天天跑凌晨三点的通告！』


    郑鹏盯着屏幕，撇撇嘴低笑了一声。——真正英明的人，果然还是尤姐。


    他收起手机，神态一松，抬起下巴，脸上难掩几分得意。


    “搞定了。”他低声朝旁边说。


    姜容泽正俯身调着琴弦，手指动作一瞬微顿，眼底有细微的光芒一闪而过。他直起身，眉眼重新归于平静，只淡淡点头：“谢了。”


    所有翻涌的情绪，就这样被悄然收拢。


    —


    当日下午，《嗨，田野！》的常驻嘉宾们随车抵达拍摄地。


    三人刚踏进院子，还提着大包小包，笑声未落，院中忽然传来音乐声。


    一个临时搭建的简易舞台矗立在正中，春日午后的阳光照在架子鼓和黑色电吉他上，折射出晶亮的光。可比起这些，舞台上两个少年的笑容更亮眼。


    导演轻轻打了个手势，郑鹏的鼓槌便落下，节拍紧凑而有力，随即电吉他切入，姜容泽的嗓音清亮地浮现——


    “哇！《城市逃离指南》！”最年轻的女明星黄蕾最先听了出来，顾不上行李，直接快步跑到舞台前，随着鼓点拍手打节奏。


    “是什么歌？！”彭楚瞪大眼，扯着嗓子问。


    “《城市逃离指南》！这季的主题曲！”黄蕾加大声音回答。


    “老彭！你甭管，跟着嗨就对了！”老常驻孙镐笑着插嘴，人已经放下行李，跟着旋律扭起来。


    在烈阳乐队的现场演唱中，节目的开机氛围瞬间被点燃。


    音乐是最好的气氛催化剂。


    一首歌下来，嘉宾们都还没正式做过自我介绍，却像已经熟络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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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彭楚与孙镐是三季老常驻，娱乐圈的资深前辈，演戏、主持、唱歌都涉猎。黄蕾则是新晋常驻，因一部爆火的古装剧蹿红，人气直逼顶流。她年纪最小，也是唯一的女生，天然就成了“团宠”。


    与他们相比，姜容泽和郑鹏显然是“新人”，第一次上综艺，第一次和其他明星跨界。但气氛并不僵硬——全靠郑鹏的自来熟填补所有空隙。


    “彭老师！我妈特喜欢您！前一阵还在重温您那部《温情》，诶呦呵！哭的稀里哗啦！”


    “孙老师！您得给我签名！您是我偶像，音乐启蒙！”


    “黄蕾，小黄！前一阵咱俩见过，就那个什么时尚庆典，你还走红毯来的。”


    至于姜容泽…只要他不觉得冷场，尴尬的就是别人。


    “各位前辈，你们好。我是姜容泽，烈阳的主唱。”


    “你好你好，刚唱得真不错！”彭楚笑着表扬道。


    “谢谢。”


    “我听说，这主题曲是你作词作曲？”


    “嗯！”


    “真不错，小伙子有才华。”彭楚竖起大拇指。


    姜容泽的眼睛微微一亮，还是老词—“谢谢。”


    “……”


    “……”


    “……那行，小姜你先继续忙着，我去屋里瞅瞅。”


    姜容泽乖巧点点头，继续忙着把吉他收好，嘴角却忍不住翘起，由衷为前辈的夸奖感到高兴。


    -


    节目录制的过程很顺利，每个人都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


    彭楚、孙镐像“家长”，带领大家完成农耕任务、挑战关卡。黄蕾负责卖萌、出糗、调节气氛，日常提醒大家喝水、防晒。郑鹏自然是“开心果”，干活时嘴都停不下来。


    而姜容泽是默默付出的那个。


    从第一天被郑鹏“出卖”了厨艺后，他就自然接手了团队的伙食，总能将有限的食材变出花样。他还是每天最晚睡的人，检查门锁、点上蚊香、为次日备餐…


    他安静地做着一切，不争不抢，却无声无息地成了每个人最依赖的后勤保障。


    ……


    三天的连续录制被各种任务填满，喧嚣而充实。


    这晚，两位老前辈和黄蕾都有其他通告要赶，所以提早结束录制。


    突然有了空闲时间，那股被刻意压抑的烦闷便在姜容泽心中重新探出头。


    他独自坐在屋中，划开手机，屏幕冷光映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短信栏里的信息，删了又改，最终也没发出去。


    这些年，所有拼命的努力，Livehouse的汗与琴房的夜，乃至这条并非他所愿的星光之路——最终似乎都只归结于一个固执到可笑的目的：走到足够高，让她看见。


    现在她看见了，也来了。


    然后呢？


    她只是轻轻一撩拨，又消失了。


    校庆的邀请有了回音，她便再次隐身。同四年前一样。


    姜容泽扯了下嘴角，一股尖锐的嘲弄刺上心头——他真是蠢得可以，又一次被耍、被戏弄。


    可下一秒，王茉通红的眼眶和脆弱的泪痕，又无比清晰地撞进脑海。


    恨意刚刚聚拢，便又瞬间溃散。


    怨不得，恨不起，只剩下一股无处着力的烦躁，搅乱他的平静。


    手机屏幕在亮起与按熄之间循环，桌上的电吉他被拿起又放下。


    反反复复了几次后，姜容泽倏地站起身，拉开门走出房间。


    这次，他不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