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摔给李知野吓得不轻，脑中纷乱思绪瞬间就被扔了出去，双足站稳后就一跃而起，横抱着巫厌出水，还急急摘下被浸透变重的毯子。


    他低头去解沐衣的束带，沾水的指尖没由来有些颤抖，即便沐巾松松垮垮这会儿已经露出了巫厌大半的胸膛，他也用了好一会儿才扯开那湿透的衣衫。


    拧眉细细探过伤口没有蹦裂开，涂抹了药膏的绷带没浸水也没染血，李知野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他又拧起眉问巫厌：“痛不痛？怎么会摔着，有没哪里不舒服？”


    这时候，巫厌的手还虚虚扶在他肩上，从温汤中带出来的热意未散，蒸腾的缭绕白烟还在两人之间氤氲着。


    隔着水雾，巫厌眨巴两下眼，睫帘上挂着的水珠坠落下来，又正巧对上小将军一双关切的眼睛：


    “嗯？”


    见他半天不答话，李知野更急，往前凑了凑仔细打量起巫厌，可他对医术确实一窍不通，只能瞪着巫厌干着急：


    “不成，我得叫人请个大……诶！唔？！”


    他话没能说完，只觉前襟被人猛拽了下，而后撑着身子的手臂就失去了支点，人也跟着扑向前。


    他本是瞪大了眼惊呼，可才发出一个仓促的音，唇间就被一片微凉却柔软的东西触碰了下。


    而后，迎面撞来的就是带着点温汤湿热的鼻息，还有漂亮哥哥一张放大的脸，以及他那颀长的睫帘。


    ！！！


    震骇之下，李知野连呼吸都停了，人也以一个极扭曲的姿势伏趴在巫厌身上，之前扭伤的脖子，这会儿也隐隐胀痛起来。


    似是感觉到他的僵硬，巫厌嘴角扬了扬，伸手轻轻在他后背上抚了两下，然后另一手撑着半坐起身，也顺势将李知野给带着坐起来。


    巫厌改为双手捧住他的脸，趁着小将军还在愣神，偷偷捏了把少年还有些圆的脸蛋。


    李知野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往后闪躲着挣扎，眼神有些惊讶又有些犹疑，脸颊却在瞬间烧起来。


    巫厌不让他躲，右手绕过去轻轻揉捏着他的后颈，一边安抚，一边却不满他的挣动。


    小将军不老实，巫厌睁开眼，眸色闪动间，轻轻叼起李知野的唇瓣咬了一口。


    不重，却也足够做个定身咒，让李知野又僵硬在了原处，只能任由着他予取予求。


    便宜占了个够，巫厌才笑盈盈舔了下小将军的唇珠，又看着人大大方方在他嘴角偷了个香才松开手。


    他拉了拉身上湿透的衣裳，拇指指腹擦去唇瓣溢出的一点水渍，这才好整以暇地看向小将军：


    “不痛，没事，不用请大夫。”


    李知野瞪着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见了鬼，人看上去简直能称得上觳觫。


    他张了张口，手抬起来指着巫厌老半天，最后只是重重出了一口气，转过脸去用手背蹭蹭发麻的嘴：


    “……哥哥欺负我。”


    巫厌好笑，忍了一会儿，还是觉着湿衣服黏在身上难受，便自己动手脱了那碍事的沐衣。也不用小将军着急，他自己重新顺池边滑到了水里：


    温暖的泉水没过肩膀，巫厌阖眸，很享受地在水里浸了一会儿，也驱散了身上的乏和寒。


    瞅着小将军还杵在池水边上当蘑菇，巫厌撩起一捧水扑到他身上，等李知野的目光一寸寸凝过来，他才笑着重新靠坐在池边：


    “这就是欺负啦？”


    ——那他还有更多欺负人的手段，没叫小将军见识过呢。


    这时候，山间起了微风。


    凉意带走水汽，一激之下终于叫险些石化的李知野回神，他鼻翼扇动两下，最终讷讷脱下了身上已经湿透不能穿的衣裳，跌跌撞撞跑到一旁重新弄了两件干爽的来挂在木施上。


    然后，他立在池边睨着巫厌看了半晌，最终闷闷地哼了声，闭上眼也跟着跳进了温汤。


    渐起的水花不多，但还是有星点落在了巫厌脸上，他抬手抹了一把脸，李知野却也恰好在此时开口：


    “我……不想要这样的。”


    这样的？


    什么这样那样。


    巫厌一时没听懂，只眨巴眼看向他。


    李知野咬了咬嘴唇，感觉到被巫厌啃咬的那处破了点皮，不算痛，可麻麻痒痒的让他没法忘记刚才发生的事。


    盯着面前摇曳的水波半晌，李知野闭上眼长出一口气，这才转头、目光灼灼看向巫厌。


    ——烦心事总要去解决，不解决就会一直悬在心上，而且他喜欢漂亮哥哥，这一点又不会改变：


    “我是认真的。”


    “不是需要哥哥以身相许回报我什么，也不是随便玩玩、招猫逗狗流连花丛那样的。”


    “我是真心喜欢哥哥，”他顿了顿，似乎觉着这话有点直白，脸皮烫得发紧，“想待你好。”


    ——从无量山救回巫厌开始，他心里就一直转着这些，只是从前云遮雾罩、从不明白这份心意到底是什么。


    后来在临嘉河边遇着马伙头，又碰巧撞见了一桩小情侣的求婚现场，那点笼罩在心间的云雾就陡然散了：


    他喜欢这个人，很喜欢很喜欢，哪怕是生挨了军棍、顶撞军师，三番五次离经叛道视军纪如无物的那种喜欢。


    “我想跟哥哥认真谈感情，不是、不是哥哥想的那样的……”


    这话，他好像说过很多次。


    不是他爱啰嗦，而是他面前这位神仙似的漂亮哥哥总拿他当小孩，逗……逗小宠物一般戏弄他。


    李知野眯了眯眼，总觉得巫厌看他的眼神和看甜心的眼神一模一样。


    ——难道当他是小狗吗？！


    因为一个吻，巫厌猛然遭了小将军一通告白，他靠在池边的身体也微微僵了僵。


    不知为何，在对上小将军那张酱红色的脸以及那双亮比繁星的黑色眼眸时，他有一瞬想错开视线。


    ……像是漏了怯。


    大约是觉着自己这么眼神闪躲有点丢人，巫厌眨眨眼，轻咳一声重新调整了状态：


    “哪样？”


    他挑眉，自上而下睨着李知野，唇瓣边还挂着一点薄笑，可眼底的光亮却不似之前：


    “怎么？小将军这是——”


    巫厌笑着撩起一抔水，任那些水花滴滴答答落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雨帘：


    “嫌我？”


    从前，他从小将军那儿讨个吻，也要被他说成是报答，总是误会他——是苗人圣教主的“男宠”。


    “不是！”李知野急了，匆匆靠近两步后，又发觉他们这是在汤池里，一动就撩起更大片的水。


    他顿了顿脚步，放慢脚步往巫厌那边摸索两步，俯身弯腰拉住了巫厌的手：


    “我从没有嫌哥哥，我只是……只是……不想要哥哥将来后悔。”


    这次，不等巫厌开口，他自己就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不想将来你跟马伙头那儿媳妇一样，抛下我就走了。我知道，这是苗疆当地的习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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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你久在苗疆或许也习惯这样也不一定。”


    “你喜欢我，你亲近我，我当然欢喜，我甚至、甚至还想要更多，但、但我总不免要贪心、贪多，想要更多。”


    “我想要那样的，想要十里红妆、想要名正言顺，想要正正经经跟哥哥交换了庚帖，拜过天地祖宗父母，大宴宾客，洞……洞房花烛！”


    李知野的声音磕巴了一下，眼神也往上飘了飘，但很快他又握紧了巫厌的手，掌心的热度甚至超越了池里的温汤：


    “我想要的是两心相许，是好好在一起过一辈子，哥哥你明不明白？”


    巫厌看着他，目光从他的眼睛终于流连往下到了他们紧握在一起的手上，小将军很用力，却没有捏疼他。


    他见事多，看人也多，不会眼瞎看不出来小将军这番慷慨陈词情真意切、没有半点伪装。


    也知道他说到就会做到，更明白——有小将军的这重保证，他就可以在汉军中安心养伤。


    可……


    理智上虽然明白眼前的局势对他百利无一害，但巫厌还是忍不住错开了视线。


    大概是……在温汤里泡太久了。


    他总觉得胸闷，心脏咚咚跳动着，却一下下撞得胸腔很疼很疼。


    好像是有小虫子在心上爬来爬去，有仿佛是有什么种子要从心间萌芽，破土的力道之大，像是要将他整个人撕扯开。


    巫厌闭上眼，忍不住用空着的那只手压了压，“……我当然知道。”


    听他声音发闷，刚才还昂首挺胸的李知野一下蔫了，急急凑上前揽住他的腰：


    “哥哥你怎么了，不舒服了？”


    两人刚才那番胡闹已经将身上的衣衫都丢到了水边，这会儿他的手掌是直接贴上了巫厌的肌肤。


    腰后本就敏感，巫厌便忍不住抖了抖。


    李知野歪歪脑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从善如流地换了个位置，然后一用力将人抱出了水——温汤再好，泡久了也伤身。


    他没继续追问刚才的话题，只是用沐巾和干燥的巾帕将人上下打理干净，然后又裹上了厚绒毯。


    这次，不等巫厌开口说什么，他就自顾自地强势拿了主意：“哥哥我们今晚不回去了，就在这小院里歇歇，待会儿我就让二饼请个大夫过来。”


    “不……”巫厌想说不用，可小将军却像是被他那一吻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竟然也有样学样——


    李知野俯身在他唇角啄吻了一下，顺势打断他的话：“要的，哥哥今日泡太久了，要请人看看的。”


    他一边说，一边笑盈盈将巫厌整个抗回了屋内，小院的屋子老板都准备齐全，虽然是暑天，但也备了炭火。


    李知野将巫厌放到床上，一边给他的长发顺出来方便弄干，一边给他压实了薄被不许他下床：


    “哥哥好好歇着，我去去就回。”


    走出去两步后，他又回头强调：“很快。”


    巫厌看着他，又瞧瞧自己身上盖紧几乎淹没到颈项的薄被，忽然发现——原来小将军也有强势的一面。


    而且，他还不算……讨厌？


    巫厌点点头，笑着应承下来，逗弄小狗一番，他自己也疲累，当真也确实没力气再走动。


    只是巫厌不知道，今日李知野的种种行径，还有那不经意间露出来的掌控欲，在将来，会给他带来不小的麻烦。


    不过此时此刻，巫厌还是含笑阖眸，放松自己，缓缓陷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