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盛晗只能无奈补充，“您这一来伤重，二来若被人知道‘药人’之用，恐怕也是无尽的麻烦。”


    “是呢，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们肯定要给哥哥护好好的。”


    巫厌听着，确实也没想到汉军要拔营，如若李知野他们要将他留在此地，那确实是麻烦事。


    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是勐赤姆和大王子的人马找来，他确实没有一点反击之力。


    还好……


    他在心底舒了一口气，面上也终于露出点笑颜，“……那便，有劳了。”


    那夜之后，巫厌并不知小将军和军师是什么安排，但明显感觉到军帐外巡逻的人增添了一倍。


    至于几个闹事的小士兵，除了被罚了军棍、增加了训练，他们还被李知野和韩铭压着，一排站到他床前，给他郑重其事道了歉。


    为首那个用军刀划拉他的，还下跪重重磕了两个头，军医韩铭比他会糊弄人，反正是用医理药理一通忽悠，直言现在放一缸子血去救张勇无用。


    等士兵吓得脸色惨白后，又笑眯眯说他们已经找到了解法，让他稍安勿躁，不要着急。


    得了军医的再三保证，且张勇的状况确实越来越好，几个士兵都觉得自己办错了，虽说是被李知野押来的，但他们扭捏着，也只是不好意思，并不是不情愿。


    “巫厌公子，我们保证不会了，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只管吩咐，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义不容辞！”


    为首的士兵这样拍着胸脯保证，其他几个也跟着响应，看着倒……倒真有点好笑。


    巫厌翘了翘嘴角，这些都不过是皮外伤，他根本没往心里去，真正能叫他伤心的，其实是祭坛上迎面没入他腰腹的那柄银刃。


    这一瞬的情感低落，自然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很快灵武军就收拾回撤，搬迁到了江夏王信中的旧粮仓位置。


    蜀府是产量重镇，即便是旧粮仓，也是一个有四进围院的敞亮地方，绝对够安排下他们这支部队。


    安排好各营驻扎的位置，盛晗也暗中着人仔细检查了旧粮仓各处，看看有没有什么暗伤，抑或是有暗道一类，将来可能会带来隐患的东西。


    大约是崇庆城这些年发展壮大的关系，这处旧粮仓竟然正巧挨在了西城墙之下。就安全一层来说，好像确实没什么毛病，但他们一整支部队驻扎在人家府衙的城关内，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盛晗自是不敢掉以轻心，三面传书，递消息去西北支会了大将军、知会府台，最后上表朝廷，将近日军中动向一一说说明并附上了和江夏王的往来书信。


    好容易都处理好了，身边的小厮却匆匆赶过来，说王府来了人，还带来好些东西。


    “东西？”


    “嗯嗯，好几辆车拉了来，米面粮油什么都有，还有棉衣棉裤、棉花被褥什么的……”


    这些东西江夏王在信中提过，不过那时候盛晗当他是说客套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


    如今人真的送来了军需品，他犹豫了片刻，拍拍小厮肩膀：“去把将军请过来，这事他得出面。”


    小厮达达跑到李知野那边时，李知野正亲力亲为地给巫厌收拾屋子——


    屋子坐北朝南，又正巧在另一栋仓房楼梯的拐角下边儿，冬暖夏凉又透气，原来是仓廪官的官房。


    李知野不知道这仓廪官是谁，但看得出来，这老小子挺会心疼自己的，房间里还挖了地龙，就算是外面降雪，这里也不会冷。


    小厮进门时，正巧看见他们家将军半跪在罗汉床上铺褥子，那仔细认真的程度，他可……从来没见过。


    李知野根本没听见脚步声，一边铺一边絮絮同靠在藤椅上的巫厌说：


    “哥哥你伤着，万事都要小心，白天天热你多乘凉，褥子被子让二饼记得多晒晒，夜里天寒，你要是冷就多添炭盆，再不济叫他们烧地龙。”


    巫厌听得昏昏欲睡，他本就失血没什么精神，小将军这一连串的嘱咐，真是给他听困了。


    正巧看着小厮跑过来，一双眼睛瞪得比牛眼睛还大，他轻咳一声，等李知野转过头来，才努努嘴示意他看门口的方向。


    李知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瞧见是军师身边的人，立刻垮了脸，五官都缩在一起皱紧变成了包子：


    “……又要干嘛？”


    小厮回神，不知为何总有点自己撞破了什么的尴尬，他挠挠鼻头，将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道：


    “先生请您尽快过去呢。”


    江夏王虽是地方郡王，但他姓凌，是国姓，算起来还是陛下的堂弟，也确实怠慢不得。


    李知野深深叹了一口气，将手里的羽绒枕递给二饼，又絮絮说了一段，直到小厮都有些忍不住去扯他袖子，才恋恋不舍地走了。


    王府派来的是他们的大管事，足见江夏王对此事的重视，那管事大腹便便、一张圆脸，笑起来倒挺和善，远瞧见李知野和盛晗便主动迎上前：


    “见过将军，见过盛先生。”


    先前，江夏王邀请盛晗去过王府，盛晗和这大管事也有过数面之缘，便拱手还礼，与他客气道：


    “王爷体恤将士，特拨此旧仓给我军暂驻，还未登门拜谢，您这又是……？”


    “贵军远道而来，又是边境安危，王爷常说，将士们为国戍边，风餐露宿实在辛苦，如今旧仓空置，能派上用场也好，至于这些东西——”


    他笑着让了让，示意手下人往前搬，“不过是些吃穿度用的东西，我们搁着也是搁着，倒不如调过来给将士们，也是我们一份心意。”


    对方这样“打上门来”，摆明了就是不给他们机会拒绝，盛晗客气两句后就没推脱了：


    “王爷仁厚，我等铭记于心，待安顿妥当，再亲自登门拜谢。”


    管事却笑着上前虚拦了一把，“安顿的事，先生和将军交给手底下人去办就是了，王爷遣小人来，是已在家中设宴，想替二位接风洗尘呢。”


    听见设宴，盛晗眉心微蹙，潜意识不大想去，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背后还有个高高在上的王爷，他辞了辞：“王爷已赐粮秣柴薪，我等怎好再觍着脸去叨扰？”


    “军师客气了，但这顿饭是一定要请您和将军赏脸的，王爷说与您二位投契，总念着将军聊的边关风物，也还想与您多手谈几局。”


    见盛晗还想拒绝，那位大管事指了指停在那些物资车后面的一辆华盖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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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脸上笑意融融：


    “王爷他真是诚挚邀请，您瞧，连自己的马车都让出来了，三令五申叫小的一定要接了您二位去。”


    锦朝王公贵族出行，亲王用多少架马，侯爵用什么车盖、盖上用什么旌旗……都是有定例的。


    盛晗远远看了眼那架马车，和李知野对视一眼后，都知道这场饭局是躲不掉了。


    就像天子剑一样，见这样的座驾犹如见亲王本人，江夏王现在是客气，但按官阶官品来说，他俩要是再推辞，就是有些不识好歹了。


    无奈，盛晗只能点头，“王爷如此盛情……不过我们刚安顿下来，还请您略等等。我和将军去交待几句就过来。”


    大管事见目的达成，自然笑眯眯说好。


    而李知野转头看了眼那辆豪华马车，恭敬地一揖：“这架车行在前就是，我和军师都是粗人，待会儿给王爷这车碰坏了，我们骑马随行就是。”


    大管事眨眨眼，刚想开口，李知野就抢先笑着截断道：“再者说，这样豪华的马车、这样大的阵仗，又是要路过崇庆城几条繁华的大街，要传出去，还当是我们灵武军摆架子呢，您说是不是？”


    他这话说的白，但态度诚恳，眼神真挚，大管事愣了片刻，下意识想去看盛晗，但又在脑袋偏转半个角度后猛然停下。


    “是是是，”大管事也笑，甚至也作揖告罪，“您说的是，是小的没办好，只想着怎么好好接二位去了，骑马、骑马就是。”


    李知野弯下眼睛，“那您稍待片刻，我们去去就来。”


    “哎，您慢走。”大管事点点头，让开一道请盛晗和李知野回去。


    等两人走进仓房，确保外头那些王府的人听不着了，盛晗才回身冲李知野露出个赞许的表情：


    “不错，长脑子了。”


    李知野哼哼一声，关键时刻懒得与军事辨。


    就算那王府管事深得王爷信任，他一个下人哪里来的胆子动用王爷本人的车架，那必然是有江夏王的授意。


    他们若真同意坐了王爷的马车，别说言官御史，那崇庆城里的百姓都要忍不住侧目，更会议论他们灵武军托大、目中无人。


    本就是从外地调来的军队，若是处理不好地方上的关系，很容易令陛下心生猜忌。


    “您放心，我心里有数。”


    盛晗看着李知野，点点头没在说什么，只回身换上一身轻装，与换上了劲装的李知野同去王府赴宴。


    虽说是连夜进城，但闹出的动静还是惊动了不少住在附近的百姓，今日王府盛情相邀，道路两旁也早早聚满了好奇过来瞧热闹的人。


    王府的大管事带走走在前面，李知野和盛晗策马跟在江夏王那辆豪华的马车后，走得规规矩矩。


    蜀府靠近苗疆，百姓也不似中原那般拘束，许多在河边浣衣的姑娘瞧着他们过来，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有个大胆的，还往李知野怀里扔了个红果子。


    有一个带头，往后竟然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除了新鲜的时令果子，还有不少香囊、手帕。


    李知野：？？？


    走在前头的大管事瞧见这一幕微微笑，忍不住打趣了一句：“掷果盈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