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查德动用了他家族积累数代的人脉和影响力，在极短的时间内，将一纸诉状连同确凿的证据，呈递至伦敦中央法庭，指控佩德克.珀金斯犯有欺诈，伪造，与东印度公司合谋实施非法囚禁以及谋杀未遂等多项严重罪行。


    -


    佩德克此刻正坐在珀金斯庄园书房里，品尝着昂贵的波尔图葡萄酒，面前摊开着一份东印度公司新送来的合作草案。


    壁炉里的火焰跳跃，映照着他志得意满的脸。


    一切都按着他的计划进行，兄嫂已经“死亡”，那个任性的侄女也没了消息，只待一切被时间抹平。


    书房门被轻轻叩响，老管家神色有些异常地走进来：“先生，有两位先生来访，他们说是法院的执达吏，有文件需要您亲自签收。”


    佩德克皱眉：“法院，什么文件？让他们进来。”


    他并未太在意，或许又是些无关紧要的税务核查或邻里纠纷。


    进来的两位男士穿着深色呢绒外套，头戴三角帽，神色严肃。


    年长的那位展开一份盖有官方印泥的羊皮纸文件，以清晰而冷漠的语调宣读：


    “佩德克.珀金斯先生，根据女王陛下的法律和法庭的授权，现正式传唤您于本周三上午十时，前往中央刑事法庭，就您被指控的多项严重罪行出席庭审，这是传票，请您在此确认接收。”


    佩德克猛地站起身，碰翻了手边的酒杯，深红色的酒液泼洒在地毯上。


    “什么指控？这是诬告！谁提出的，我要求见我的律师！”


    “指控方为理查德.温莱特大使，代表珀金斯家族，具体指控内容已列明，您的律师可以在法庭上为您辩护。请按时出庭，否则法庭将签发拘捕令。”


    执达吏公事公办地将传票放在桌上，微微颔首便转身离去。


    佩德克抓起传票，手指颤抖地飞速浏览。


    越看，他心越沉。


    挪用资金，伪造海难证明，绑架囚禁，与东印度公司非法交易……每一项指控后面都附有简短的证据说明，包括账目副本，伪造文件的鉴定报告等。


    “不可能，他们怎么可能……”他瘫坐回椅子上，冷汗浸湿了后背，但他迅速冷静下来。


    他还有时间，他还可以动用关系，可以销毁更多证据，可以威胁收买证人……对，东印度公司那边也不会坐视不管，这也涉及了他们的利益。


    然而，他低估了理查德的决心和效率。


    在他试图联系律师和盟友的几个小时内，他发现原本对他敞开的大门纷纷关闭，电话无人接听，派出的仆人带回来的都是含糊的推诿。


    更令他恐惧的是，当天傍晚，一只由法院和市政官员组成的小队，在数名明显是温莱特家族护卫的陪同下，持搜查令进入庄园，封存了账房和书房的所有文件，并带走了几名关键仆人进行询问，留下人手看守佩德克不准外出。


    佩德克第一次感受到，一张精心编织，针对他的大网，正在从四面八方收紧。


    -


    审判日当天早晨，伦敦的雾气比往日更浓。


    珀金斯夫妇起得很早，两人在餐厅里静静地用餐。


    珀金斯先生握着妻子的手，发现她的手有些凉。


    “奥德丽，紧张吗？”


    珀金斯夫人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叹了口气：“终于等到这一天了，我只是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面对他。”


    “正义需要它的舞台，”珀金斯先生拍了拍她的手背，“孩子们都在，还有那些忠实的朋友……”


    “我们不是独自面对。”


    于霜进来时，看到父母交握的手，心里安定了几分。


    她走过去，吻了吻父母的脸颊：“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珀金斯夫妇异口同声，眼神坚定。


    江熠等在门外走廊，看到于霜出来，迎上去亲了亲她的唇。


    “我在呢。”他看出于霜其实有点紧张，安抚道。


    简短的三个字，让于霜弯了弯嘴角。她知道，有他在，就没什么害怕的。


    楼下，诺尔尼斯号的船员们已经聚集在大厅，船长和大副交代着注意事项，吉勒紧张地不停摆弄自己的帽子。


    “小子，别搓了，帽子要破了。”大副雷恩注意到他，拍了拍吉勒的后脑勺。


    “雷恩叔，法庭是什么样子的啊？”


    “就是很多人坐着，听一个人说话的地方。”雷恩尽量简单地说，“咱们到时候就在后面坐着，看那群混蛋怎么完蛋。记住，我们只说实话，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就说什么。”


    船员们纷纷点头，神色肃穆。


    -


    法院里果然像大副雷恩说的，坐满了人。


    高高的天花板，沉重的橡木椅，空气中旧书本的气息，都给人一种压迫感。


    当珀金斯夫妇走进来时，旁听席上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那些几个月前曾参加过他们“葬礼”的绅士淑女们，此刻都瞪大了双眼，有人甚至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的上帝……真的是珀金斯教授……”


    “他们没死？那葬礼……”


    “看来珀金斯家的事比我们想的要复杂得多啊……”


    低语声荡开，于霜扶着母亲在指定位置坐下，能感受到无数道视线落在她们身上。


    她挺直脊背，目光平静地看向前方。江熠在她侧后方坐下，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佩德克被带进来时，脸色发灰。他头发凌乱，和往日那个精心打扮的佩德克先生判若两人。


    看到兄嫂真的坐在那里，他身体一颤，随即低下头。


    他的律师正快速翻阅着文件，眉头紧锁。


    法官敲响了棒槌，宣布开庭。


    审判过程并不复杂。证据太多了——伪造的证件，东印度公司的密信，船员们的证词，还有于霜和珀金斯夫妇清晰有力的陈述，这场官司毫无悬念。


    当法官要求佩德克做最后陈述时，他站了起来。


    在长时间的煎熬和证据的连续打击下，他强撑的镇定终于瓦解。他知道，败局已定。


    他眼睛里充满了血丝，声音嘶哑地开始说话。起初他还想狡辩，但在法官严厉的目光和陪审团明显的不耐烦下，他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是，是我做的，”他喃喃道，然后声音骤然拔高，“但我有什么错？东印度公司开出的筹码，足以让我们成为伦敦最显赫的家族，到时候，就有数不尽的财富……我，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拿回本该属于我的财产！”


    他的自白无疑认罪，法庭上一片哗然。


    珀金斯夫妇痛心地闭上眼睛，于霜则冷冰冰地看着那个状若疯癫的男人，心中没有多少快意，只是一片悲凉。


    法官敲响棒槌，维持秩序，随后陪审团退庭进行简短评议，宣布一致通过有罪裁决。


    法官戴上黑帽，开始宣判。他的声音在肃静的法庭里回荡：


    “佩德克.珀金斯，陪审团认定你犯有欺诈，伪造，非法监禁，与东印度公司合谋绑架以及谋杀未遂等多项严重罪行。你的行为背叛了亲情，法律以及女王陛下的和平，以儆效尤，并伸张正义，本庭判决如下：


    你名下所有非法获取的财产，包括但不限于从珀金斯家族侵吞的资金，与东印度公司非法交易所得，均需归还合法所有人罗伊.珀金斯家族。此外，判处你流放至澳大利亚湾十四年，立刻执行。


    关于东印度公司在此案中的角色，本庭已将相关证据移交议会及东印度公司董事会特别调查委员会。该公司涉案人员将面临相应的法律和内部制裁。”


    法槌落下，铿锵有力。


    两名法警上前，将瘫软如泥的佩德克拖离被告席。


    他兀自喃喃着：“不该是这样……”声音最终消失在走廊尽头。


    法庭内，于霜吐出一口气，压在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她看向父母，他们相拥而泣，释然了一切。


    旁听席上，诺尔尼斯号的船员们欢呼起来，恭喜正义的到来。


    整点钟声响起，好像宣告着新的到来。


    -


    走出阴沉的法庭，外面的世界依旧喧嚣。但天空雾气散去，阳光倾洒在柏油路面上。


    珀金斯夫妇被温莱特兄妹搀扶着，慢慢走下台阶。


    理查德对他们说道：“后续的法律手续和财产交接，我会处理好，您和夫人只需要安心修养。”


    “谢谢你，理查德。”珀金斯先生真诚地说，“多亏了你，这一切才如此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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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诺尔尼斯号的船员们聚在另一边。大副雷恩掏出烟斗，点上了久违的一口烟，长长吐出一口烟雾：“可算结束了。”


    “那混蛋罪有应得。”一个水手啐了一口。


    “西蒙小姐可真厉害，你没看她站在证人席上的样子……”


    于霜站在台阶上，眯眼适应外面稍亮的光线，视线扫过街角。


    哪里，几个衣衫单薄的报童已经聚在一起，其中一个男孩正快速说着什么，同时将一叠刚印刷出来的报纸分发给同伴。


    孩子们点点头，把报纸塞进挎包，四散跑开。


    于霜得意地笑笑。


    她昨晚悄悄让梅丽莎的贴身女仆去找了那个绰号“快腿尤里奥”的报童头目，一袋金币，几句关键信息，以及一份精心拟定的新闻梗概。


    她要舆论站在他们这边，需要伦敦上流界知道父母没死的消息和佩德克的阴谋的同时，借机宣传父母的专利。


    第一个报童清脆的嗓音就在此时划破了街道的嘈杂。


    “号外，号外！珀金斯家族沉冤得雪！关键技术险遭窃取，东印度公司垄断阴谋曝光！”


    另一个方向传来呼应：“独家新闻！航海夫妇保护革新专利，亲弟勾结外人图谋控制航线！”


    声音像投入池塘的石子，迅速激起千层浪。


    路人纷纷驻足，绅士们从马车窗口伸出手，夫人小姐们示意仆从购买。


    一位绅士迅速浏览报纸，对同伴道：“看这里——‘潮汐核心技术可使航速提升三成以上珀金斯夫妇拒绝东印度公司天价垄断，坚持技术惠及所有航海者’，上帝，如果这东西真落入东印度公司手里……”


    “难怪他们会不择手段。”同伴接口道，“垄断了更快的航运技术，就是扼住了所有竞争者的喉咙，珀金斯夫妇是在保护整个行业的公平。”


    江熠走在于霜身侧，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出现得恰到好处的报童，于是微微偏头，问：“你安排的？”


    “总得有人把故事讲对。”于霜没有否认，目光追随着一个正将报纸递给马车内贵妇的报童，“父亲不善此道，母亲太累，而我……恰好知道伦敦的舌头喜欢怎么转动。”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江熠明白其中的心思——选择在审判结果出来的瞬间释放消息，将家族悲剧抬升到公共利益层面，为珀金斯家族赢得道德高地。


    “不愧是西蒙大小姐。”江熠亲了亲她的额头。


    这些话顺风飘进大副耳中，他碰了碰身边的威廉船长，低声道：“现在全伦敦都知道那家伙是什么货色了。”


    不远处，理查德也听到了报童的叫卖，他迅速浏览了一份仆人递上的报纸，眼中掠过一丝赞赏。


    他看向于霜的背影，这个他看着长大的女孩，在风浪中归来后，确实不一样了。她不仅带回了家人，还懂得如何守护胜利的果实。


    他快走几步：“教授，夫人，有个情况需要立刻告知二位——根据刚才的判决，佩德克名下的所有非法资产需立即冻结并清查，这其中自然包括珀金斯庄园。法院的清算官和评估员最晚明天就会进驻庄园，进行全面的财产清点和证据固定。这个过程可能需要几天，甚至更长时间。”


    珀金斯先生闻言，点了点头：“我明白，这是必要的程序。”


    理查德紧接着说：“所以，你们可以继续住在温莱特庄园，等一切尘埃落定之前，那里就是你们的家。请千万不要推脱，这也是梅丽莎的意思，她一定舍不得西蒙这么快就离开。”


    梅丽莎立刻用力掉头，挽住于霜的手臂：“没错！西蒙，你和叔叔阿姨一定要继续住下！庄园清算多无聊啊，而且肯定灰尘漫天。我们这儿多好，而且舞会马上就要到了，我们还有好多好多事情要一起准备呢！”


    于霜看向父母，珀金斯夫妇交换了一个眼神，此刻他们身心俱疲，确实需要一个安稳舒适的环境休息


    “那就再麻烦你几日了，理查德。”


    “这是我应该做的。”理查德微笑颔首，随即转向一直沉默的江熠，“江熠先生，你的房间也会继续保留，和他们一块儿留下来吧。”


    “多谢。”江熠回应。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马车载着一行人穿过渐浓的暮色，回到了绿意盎然的温莱特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