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与狼共舞

作品:《大小姐的航海训犬日志

    外面酒馆的混乱喧嚣仿佛被彻底隔绝。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如同洞穴般的地下空间。


    空气更加浑浊,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汗味、金钱的味道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在昏暗的灯光下,挤满了更多的人。


    但这里的人不是在喝酒打架,而是围在一张张桌子前,眼睛赤红地盯着桌上的骰子、纸牌或旋转的轮盘,发出压抑或狂热的呼喊。


    更令人心惊的是,在一些阴影角落里,隐约可以看到并非用于赌博的交易——


    有人快速交换着钱袋和小包裹,有人撩开衣角露出腰间的武器柄,甚至远处堆放着一些盖着油布的、形状可疑的箱体。


    江熠攥紧于霜的手腕,在角落里贴着墙一步步小心移动着。


    就在这时,一个背对着他们的管事似乎结束了谈话,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恰好与站在门口、无所遁形的于霜和江熠撞了个正着。


    他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为极其阴鸷的凶狠和警惕。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管事的厉喝声瞬间吸引了附近几个打手模样的人的注意。


    “你们的东西……去哪儿了?”


    一道道不善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般聚焦过来。


    江熠猛地将于霜拉到自己身后,手按上了腰间的匕首,全身肌肉紧绷。


    退路已被外面酒馆的暴动堵死,前方是虎视眈眈的黑市打手。


    他们彻底陷入了死地。


    江熠飞快地在脑海中计算着强行突围的可能性,但结果却是微乎其微。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于霜的目光却快速扫过周围那些看似普通的赌客和商人。


    她敏锐地注意到,几乎每个人腰间或脖颈间都若隐若现地挂着一块样式统一的黑铁令牌,上面似乎雕刻着某种复杂的海洋生物纹样。


    而挡住他们去路的打手们,目光也正不善地打量着他们这两个明显“无证”闯入的不速之客。


    管事所说的东西,应该就是这牌子了。


    电光火石间,一个冒险的念头在于霜脑中成型。


    她突然微微侧身,用极低的声音对江熠快速道:


    “黑市需要通行证,你左边第二个牌桌,那个穿绿马甲的男人,和他旁边那个瘦子,他们的令牌露出来了,没系紧。”


    江熠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


    他眉头拧紧,这太冒险了。


    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于霜没给他犹豫的时间,她借着江熠身体的遮挡,手指极其灵巧地从一个路过侍应端的酒盘里“拿”了一杯浑浊的麦酒,然后仿佛被推搡了一下,“不小心”一个趔趄,精准地撞向了那个穿绿马甲的醉汉。


    “哎哟!抱歉抱歉!”


    于霜的声音带上了一丝慌乱和歉意,手中的酒液“恰到好处”地泼洒在了醉汉的衣襟上。


    “大爷的,你没长眼睛啊!”醉汉顿时骂骂咧咧地低头擦拭。


    就在这一片混乱的遮挡下,于霜的手指如同拥有了自己的生命。


    她轻轻一勾一挑,那块松松挂在醉汉腰间的黑铁令牌就已落入她袖中。


    与此同时,江熠也借着身体阻挡和人群的拥挤,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了旁边那个全神贯注于赌局的瘦子腰间的令牌。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不过两三息之间。


    两人迅速后退,于霜面无表情地将一块令牌塞进江熠手里,另一块自己飞快地挂在了显眼的位置。


    江熠也立刻照做。


    当打手们拨开人群再次聚焦到他们身上时,看到的已经是两个“持有”令牌的人。


    虽然面生,但黑市里来往人员复杂,有令牌至少说明不是完全的外人或者最低级的闯入者。


    那个管事模样的男人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们,尤其是于霜,眼神依旧锐利,但挥了挥手,让打手们稍微退后了些,粗声问道:“你们的令牌……谁引荐的?来干什么的?”


    江熠心下一紧,正飞速编织借口,于霜却抢先一步。


    她微微抬起下巴,脸上恢复了几分她惯有的、带着疏离的平静,声音不大却清晰:“‘海蛇’介绍来找点‘硬货’看看。怎么,‘老章鱼’现在做生意盘问得这么细了?”


    她报出的两个名号模糊而带有试探性,是刚才从周围人零碎对话中捕捉到的只言片语。


    语气却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不耐烦。


    那管事听到这两个代号,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又打量了他们几眼,特别是于霜那即使戴着旧帽子也难掩的、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气质,最终哼了一声,没再追问,只是警告道:“管好你们自己,别惹事!”


    说完,便转身走开。


    打手们也散开了,继续维持秩序。


    危机暂时解除。


    江熠暗暗松了口气,侧过头,在于霜耳边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和微微的讽刺:“啧,看不出,珀金斯小姐还有偷人东西的技能。动作……还挺熟练。”


    他这话半是调侃,半是试探,心底却确实为她的急智和胆量感到一丝佩服,甚至心惊。


    于霜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赌桌,声音平淡无波,却精准地怼了回去:“你不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贝利先生。”


    江熠被她噎了一下,非但没生气,反而突然生出一股想要撕破她这层冷静伪装的好奇与冲动。


    他冷不丁地凑近她耳边,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探究。


    “我不知道的,比如……你的秘密?”


    于霜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但立刻恢复了常态。


    她甚至没有转头看他,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与你无关。找人。”


    说完,便不再理会他,目光再次开始急切地搜寻那个刺青壮汉的身影。


    江熠看着她没有表情的侧脸,眼底的探究更深了。


    他只不过随口一问。


    她真的有秘密。


    不容他多想,于霜已经上前几步,他只能跟在她身后。


    -


    两人在黑市中前行着,江熠警惕地扫视着周围,试图寻找到刺青男人的身影。


    于霜的目光则不由自主地被周围摊位上琳琅满目的海葬品所吸引。


    突然,她的脚步猛得顿住,身上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面色麻木的水手蹲在地上。


    他面前随意摆放着一块脏污的油布,上面散乱地放着一些沾满淤泥和海藻的物件。


    几枚锈蚀的钱币,一件破损的陶罐,几把匕首的碎片,以及——


    ——以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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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块银质的怀表。


    那怀表早已经停止走动,外壳被海水侵蚀得失去了光泽。


    但于霜绝对不会认错。


    表壳上纹着的“Perkins”,分明就是母亲经常带在身上的那个。


    看清后,于霜顾不上太多,几乎踉跄着扑到摊位面前,颤抖者伸出手想要拿起那只怀表。


    她脸色变得煞白,眼里充满了巨大的震惊和不可置信的痛苦。


    “这……这个……”


    她的声音嘶哑,有些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从哪里来的?”


    摊主抬起混浊的眼睛,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又看了看她身后一脸警惕的江熠,嘟囔着。


    “这个?‘黑郁金香’号沉船打捞上来的,好东西,你想要?这价格可不便宜。”


    “……多少。”于霜死死盯着他。


    摊主在撒谎,这分明……就是从她父母的沉船——亚当斯号——捞起来的。


    江熠皱眉,上前一步想拉开于霜:“你别忘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做,你别犯傻。”


    他不明白于霜对着一块怀表产生了什么情绪。


    但于霜猛地甩开他的手,眼角泛红,眸子里也染上一层水光。


    “别碰我!这不一样……贝利,你根本就不明白。”


    她声音带着哭腔,抬头看向江熠。


    摊主似乎对他们的争执起了兴趣,报出了一个天价数字。


    “女士,你到底买不买?我们这里,买定离手。”


    于霜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却发现她的钱袋在刚才的拥挤推搡中早已不翼而飞。


    摊主见她脸色一变,冷哼一声,伸手就要拿回怀表:“买不起就别碰,真是晦气……”


    江熠看着于霜失魂落魄的模样,嘴边的话突然卡住。


    他鬼使神差地推开摊主的手,冷声道:“这玩意儿,我们要了。”


    同时,他从怀中掏出钱袋,看也不看地就抓出一大把银币,“哐当”一声砸在地上。


    然后拿过怀表,用力地塞进于霜冰凉的手中,拽过她的胳膊。


    “拿好,别弄丢了。”


    他硬邦邦说完,语气缓和下来,甚至带着点哄人的意味。


    做完这一切,江熠重新牵起于霜的手腕。


    “现在,办正事。”


    江熠声音低沉,目光再次锐利地投向刺青男消失的方向,仿佛刚才的那段插曲从未发生。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指尖似乎还残留一丝她冰凉的体温。


    于霜紧紧攥着怀表,她的心跳动得厉害。


    母亲的遗物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种地方,几乎彻底击碎了她对“意外海难”的最后一丝幻想。


    冰冷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却也带来一丝奇异的、支撑般的力量。


    会不会……父母其实还活着?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眼眶里的酸涩逼了回去,开口道。


    “刚才……谢谢你。”


    江熠脚步一顿,而后又恢复正常。


    他偏过头,弯下身子,直直地看向于霜鎏金色的眼眸。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于霜甚至能从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影子。


    手被江熠拿着,背在她身后,一动也不能动。


    “珀金斯,出去之后,我要用这块怀表,换你一个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