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怀心思回家后，气氛有些微妙的沉寂。


    何夕换了鞋，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身对时暮简单交代了一句“我出去一趟”，没等回应，便拿起钥匙出了门。


    身后，时暮的眼神几乎凝成实质，紧紧黏在她的背影上。


    即使隔着门板，何夕仿佛仍能够感受到那股灼热的视线，让她后背有些发紧。


    她没有回头，脚步也未停顿，只希望时间一到便能顺利离开，不再横生枝节。


    路过上次的绿化带时，何夕又看到了那只猫。


    确实是它。


    印象中黄灿灿的毛发，此刻沾满上了黑色的污渍，东一块西一块，粘成一绺一绺的。


    似乎比上次更瘦小了一点，蜷缩在那里，几乎还不到她巴掌大。


    唯一相同的是，它望过来的眼神，依旧带着警惕。


    看这样子，大概这几天都没怎么吃过东西。


    或许不用几天，就看不到它了。


    何夕脚步顿了顿。


    她沉默地看了它几秒，最终还是再一次拨通了安保处的电话。


    等到何夕回去的时候，安保处却带着歉意告诉他，这次依旧没有寻到那只流浪猫的踪迹。


    何夕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平静地回了句“没事，辛苦了”，便转身离开了。


    对她而言，这只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插曲。


    不管怎么说，这是它的命运。


    再次路过那片绿化丛时，那里确实如工作人员所说的那样，一片空荡。


    枯叶零星散落，浓绿的灌木丛静默伫立，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


    就好像她不久前所看到的，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何夕脚步不变，径直走进楼道，声控灯随着她的脚步声，亮起，又熄灭。


    五分钟后——


    何夕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这片绿化丛前，手中多了一小袋刚从小区便利店买来的便携猫粮。


    她静立片刻，目光扫过空荡的灌木丛，最终弯下腰，轻轻将猫粮倒在了一处隐秘干燥的角落。


    直起身，何夕最后看了眼那片角落，转身离开了。


    她能做的，仅止于此。


    剩下的，就看它自己的造化了。


    回去时，何夕刚好在门口碰到了来送餐的工作人员。


    对方见到她从外面回来，明显愣了愣，但很快反应过来，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


    何夕进了门，一眼就看到时暮坐在餐桌旁，单手支着下巴，眉头皱得死紧，如临大敌地盯着桌上那几个尚未打开的精致餐盒。


    就好像那里面装的不是什么能吃的食物，而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时暮倏地抬起头，变脸似地露出一个笑：“慢慢，你回来了。”


    随即，像是犹豫了下，他望着她问道：“慢慢你饿了吗？”


    何夕往餐桌上扫了眼，大多都是时暮喜欢吃的菜式，分量不多，大约两人份的样子，看上去比较清淡，并不油腻，显然是特意吩咐过的。


    她没说什么，走上前，动作利落地将餐盒盖一一打开，将里面尚且冒着腾腾热气的菜肴一盘盘取出，整齐摆放在餐桌上。


    鲜香的气息顿时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时暮一闻到这味道，身体仿佛瞬间回忆起先前不适的感受，不自觉地蹙起眉，胃部隐隐泛起翻涌。


    何夕察觉到他的异样，转而问道：“还是没胃口？”


    时暮顿时垮下脸，嘴角都委屈地撇了下去，声音也拖沓着：“嗯……不想吃。”


    他几乎是习惯性地想像以前那样，蹭过去搂住何夕的腰，把脸颊埋进她衣间软声撒娇。


    下一秒却忽然反应过来——


    那些亲昵的举动，以他们如今的关系，早已不再合适。


    他嘴角撇得更厉害了。


    何夕假装没看到他的欲言又止，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继续着手上的动作：“那就少吃一点。”


    “晚点……好不好？”


    时暮决定再讨价还价一下，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看到这些东西，他实在是半点胃口都提不起来，只想能拖一时是一时。


    何夕顿了顿，还是道：“不太好。”


    她转过身，正面看向他：“先试试，实在吃不下再说。”


    “好吧……”


    时暮瘪瘪嘴，虽然要求被拒绝了，可他脸上那点不情愿的神色，却似乎稍稍缓和了些。


    他拿起筷子，磨磨蹭蹭地在几盘菜上游移，最后筷子在几盘菜上都晃了一圈，又悻悻地收了回去。


    他抬眼看向一旁的何夕，对方正垂着眼看手机，神情专注，似乎完全没有关注过他。


    忽然，一股混着委屈和不被重视的闷气莫名涌上心头。那情绪来得突然，又气势汹汹，时暮根本没来得及思考，身体就直接做出了反应。


    “我吃不下！”


    他一把扔下筷子，身体向后重重一靠，带着明显赌气意味说道。


    说完，他才猛地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顿时心头一坠，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


    他生怕又惹了何夕生气，像之前一样，直接一走了之，再也不管他了。


    越想，心里越惊慌失措，那份惴惴不安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没。


    时暮向来藏不住情绪，心里想了什么，脸上就写得清清楚楚。


    何夕转眼看过来时，只见他咬着下唇，眼神惶惶，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眼尾泛着红，眼底水光氤氲，闪烁不定，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何夕微微一怔，心下诧异：还没吃就难受成这样了吗？


    她不自觉放轻了些声音，带着点安抚的意味：“吃不下就不吃了，饿了再吃。”


    预想中对方生气离开的脚步声并未响起。相反，是一句温和的话语，像一阵柔软的风，轻轻拂过他紧绷的神经。


    时暮从那份几乎要淹没他的惶恐中缓缓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


    何夕非但没有走，反而正望着他，那双自重逢以来始终平静、甚至带着几分疏离的眼里，似乎正含着一丝……对他的关切？


    他抿了抿有些发白的唇，忽然之间，毫无预兆地，心里甜了一下。


    她还是关心他的。


    这个念头像一颗巨大而绚烂的泡泡，在他胸腔轻轻炸开，溅出无数香甜的蜜浆，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仿佛身体都轻盈了起来，方才堵在胸口处的不适和委屈，竟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


    时暮控制不住地扬起唇角，他抬起头望向何夕，朝她露出一个有点傻气、却格外纯粹的笑。


    那双还泛着红意的桃花眼亮晶晶，此刻满满装着她的身影，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人。


    “没事，”他声音轻快地说，“好像突然又有胃口了。”


    何夕又扫了他一眼，收回了视线。


    既然他不说，她就不会多问。


    虽然何夕不再开口，但这丝毫影响不到时暮的好心情。


    他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片翠绿的青菜，先是飞快地抬眼瞄了眼何夕，再小心放进嘴里。


    奇异的，胃部没有一点不适的感觉。


    就这样，他吃一口，悄悄看她一眼；再吃一口，又偷偷望她一眼。


    不知不觉间，几盘菜竟已经见了底。


    何夕不是没有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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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他频繁投来的目光，虽然略微有些不自在，但转念一想，终究还是没有说什么，任由他看去。


    “嗝！”


    一道响亮又突兀的打嗝声毫无预兆地在空旷的室内响起，显得格外清晰。


    时暮猛地捂住嘴，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瞪圆，闪烁着几分尴尬和慌乱。


    完了！他在何夕面前的形象！


    他另一只手悄悄按着自己撑得鼓鼓的肚子，他好像……一不小心好像吃多了。


    还好，何夕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窘迫，并没有抬起头看他，这让时暮紧紧绷着的肌肉缓缓放松了下来。


    可这一放松，先前被忽略的饱胀感顿时鲜明起来，沉甸甸地坠在胃里，甚至泛起一丝隐隐的闷痛。


    他松开捂着嘴的手，转而用双手轻轻按压胀痛的胃部，身体不自觉微微弓起，眉头越皱越紧，试图缓解那股难受的劲儿。


    但是那股坠胀和闷痛不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加强烈，甚至开始往上顶，带来一阵轻微的反胃感。


    很快，他的脸色渐渐发白，额角渗出了细密的冷汗，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生怕稍一动作就更加难受。


    过了一会儿，何夕还在纳闷时暮怎么突然没了动静，抬眸一看，却见他正捂着腹部，唇色泛白，冷汗涔涔。


    她陡然一惊，心头一紧，以为是他身体出了什么突发状况，连忙掏出手机，就要打给陈言。


    “坚持一下，我现在给陈言打电话！”


    “别！别打！”


    时暮一听，也顾不上难受，急忙伸出虚软无力的手，就要拦她。


    这要是给陈言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恐怕要成为对方一辈子的笑柄。


    可这一动，立马牵动了他那不堪重负的胃部。


    他闷哼一声，捂住嘴，另一只手死死按着腹部，所有的话都这突如其来的剧烈不适给堵了回去，只剩一声压抑的闷哼。


    何夕皱着眉头，迟疑了下，还是依言放下了手机。


    她走近他，微微俯身，放缓了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何夕身上清冽的淡香悄然盈入呼吸，时暮竟觉得胃里似乎舒缓了些，他忍着不适抬起头，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别过脸，红着耳根，小声道：“好像……吃太多了。”


    何夕：“……”


    一丝无奈划过心头，她心道这人怎么这么能折腾，就这么一小会儿没看住，就把直接弄成这样。


    她垂下眼帘，时暮的模样清晰地落进眼中——


    苍白的面颊，紧蹙的眉头，微微发红的眼尾，还有那双即便难受仍不自觉追随着她的眼睛……


    似乎自她回来以后，他就总是这样一副可怜兮兮又娇弱不堪的模样，明明该觉得麻烦，却总令她狠不下心来真的不管他


    似乎一旦她不在，他就会把自己弄成狼狈不堪的模样，连好好照顾自己都不会。


    她静默地瞧着他，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微蜷起，又松开，来来回回，终于还是伸出手，轻轻落在他仍紧绷着的腹部。


    带着点凉意的触感透过衣料传来，时暮微微一颤，那只手似乎迟疑了下，却并未收回，反而生疏却耐心地揉按起来。


    那动作轻柔却坚定，像是一种无声的抚慰，带着几分独属于何夕的关切。


    时暮不自觉屏住呼吸，身体却在她手下一点点放松，紧蹙的眉目渐渐舒展，甚至无意识地朝着她的方向靠了靠，待触及到她的温度，又像只贪暖的猫，轻轻蹭了蹭，流露出全然的依赖与眷恋。


    何夕的目光微微一滞，神色间掠过一丝难以言说的复杂。


    她垂眸望着时暮柔软的发梢，眸色深沉，像是要看进某种遥远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