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煜荧一噎,悄咪咪传音道:【画是什么?】


    首乌解释道:【这油纸伞上的图案就是画呀,凡人喜欢在很多东西上作画,最寻常的是在画纸上,薄薄的一张纸,可以用画笔重现出许多东西,师父的恩人想看什么都可以有!】


    【那我方才这般行为岂不是显得十分蠢笨?】


    首乌轻快的表情瞬间变得僵硬,反应过来自己拆了师父的台,前爪胡乱地在胸前比划:【没,没有啊,师父的良苦用心,师父的恩人一定能体会到的!】


    商月朗毕竟是土生土长的凡人,连只在凡间生活了一段时间的首乌都能立刻反应过来,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发觉。


    【哼,这油纸伞好看得很,我原本还舍不得送出去了,这下正好,我自己收着。】


    煜荧表情恹恹,方才多的快要溢出来的期待和欣快不见,微微俯身揭开挡住商月朗面容的伞,放到地上。


    生怕得到相同的发问,煜荧撇开脸不去看商月朗的眼睛,抢先一步道:“咳,卖伞的大娘说这花样全裕城仅她一家,所以我才买回来的。以后我再送你…画。”


    房内生着炭火,暖烘烘的。煜荧不会点香,香炉便被搁置,可今日这房内却萦绕着一抹淡淡香气。


    是山茶花香。


    山茶花太过绚丽烂漫,是以从前的商寒并不爱这类。他的殿阁门前,皆是纯白的兰花。


    玉雪为骨,冰霜为魂,这是兰花的风骨。


    却不想有朝一日,兰花遇上山茶,竟开始动摇千年的礼法规矩。


    煜荧自己都没注意,她不仅把“山水鸟鱼”带了回来,还带回了一室自然芳香。


    她在用自己的方式将整个凡间慢慢带到商月朗的眼前。


    商寒时常在想,煜荧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师门精心栽培他,是看中他的资质;仙门百家敬仰他,是依赖他的庇护。除却战神身份,这些都将不复存在。


    可在煜荧身上,他找不到答案。


    煜荧还在收伞,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眸中尽显羞恼,连颊上都渗出了绯色,更显得粉面桃腮。


    心头像落了片羽毛,不住地传来痒感。


    商寒羽睫轻颤。


    今日的他过于异常。


    商寒又在心中默念戒规,千百年来,这些戒规早已烂熟于心,而他也一直恪守规矩,从未做出一丝一毫出格之举。


    今日,这戒规却失了灵,端正的文字无法让他心绪归于平静,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势。


    他对煜荧产生了不一样的情感。


    商寒从繁杂思绪中抽剥出一丝冷静,定下了这个结论。


    煜荧已经将四把伞全部收回,她气呼呼地迅速瞪了眼商月朗。


    好家伙,虽然自己做了蠢事,但出发点也是好的吧,等了半天,这人竟然连句谢谢都没有?


    也怪她自作多情,想着自己一个人出去玩留他在家会憋闷,才买这些给他逗趣,到头来,这人根本不领情!


    还送画?送个屁!


    首乌察觉到师父心情不好,忙擦擦嘴巴,小心翼翼地来到煜荧身边蹲好。


    【师父,也许恩人是惊喜过头到说不出话来了呢。】


    【他那个表情哪里像惊喜?】


    【恩人也许……喜不形于色嘛,欸!师父师父,恩人开口了!】


    【怎么,开个口值得这么高兴么,假如说的是我不爱听的话,我还傻傻在这洗耳恭听?】


    【哇,师父您说话还会用成语耶!】


    【……】


    煜荧抬步就要走。


    正在这时,商寒终于出声。


    他轻而缓地说道:“谢谢。”


    清凌的嗓音如今莫名变得沙哑,语言虽然简洁,却少了分平日说话的淡漠。


    煜荧止住脚步,却没回头。


    “你在谢什么?”


    声音很是高冷。


    【呵呵,看这男人,一句谢谢就想把我打发?】


    【他为什么这么晚才说谢谢,他刚才在干嘛?】


    【他嗓子怎么突然哑了,跟要哭了似的,我也没欺负他吧?】


    【哎等等?不会是感动地快哭了吧?难道真让首乌说对了?】


    【嗐我就说嘛,我做事哪有不妥当的。】


    首乌:“……”


    煜荧忘记了关闭传音通道,这些碎碎念一字不落传入首乌耳中。


    首乌震惊地仰头去看自家师父神情,高冷的滴水不漏,很难想象她此刻内心如此活跃。


    商寒松了眉,往日疏离消浅几分,却依旧恪守男女之礼,目光只在她面容上稍作停留便离开,他道:“我原本以为以我这副身子,此生再难见高山远水,今日托你之幸能再一次看见外界美景,知人间安宁。”


    他顿了顿,继续道:“谢谢,礼物我很喜欢。”


    煜荧是个软心肠子,最经不起别人夸她了。这番情也真意也切话听得她脸热,绷着的嘴角再也坚持不住,昂扬上去。


    “嗯……”她故作沉吟,试探道:“你不觉得我这么做很傻吗?”


    “何处?”


    “就……别人都是直接送画,我却送伞……”


    “不随波逐流,是好事。”


    “真的?你说的是真心话吗?”


    “嗯。”


    “嘿,首乌你听见了吗!买画那叫随波逐流,是不好的,就应该像我一样!”


    煜荧乐了,直接穿过首乌的胳肢窝,将他抱了起来,急着向他证明自己才是对的。


    师父高兴,首乌就高兴,忙跟着附和:“咕咕,咕咕!(没错,没错!)”


    商寒看着一人一猴的互动,眸中再次染上了一层凛冽的清辉,但他睫羽很快落下,掩住了神色。


    “你已给他取了名字?”商寒问。


    煜荧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商月朗指的是首乌,方才想起来她还没和商月朗介绍首乌呢。她大致把救下首乌的过程说了一下。


    不过名字这事,首乌这名字本就是首乌自己的,是首乌爹娘取得,但她又没办法解释她是听首乌亲口说的,于是点点头:“对呀,他也得有个自己的名字。”


    商寒闻言平静无波地继续问道:“为何叫首乌?”


    “呃……?”煜荧眨眨眼睛,看向首乌。


    【首乌是药材!我爹娘希望我能够健康长寿才取得这个名字!】


    忆起父母,首乌的眼睛都变得锃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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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煜荧赶忙将这话重复了一遍。


    商寒没再询问,又沉默下来,煜荧敏锐地搜寻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悦之色,可再定睛看去,又毫无痕迹。


    奇怪……是她看错了吗?


    可若是真的,商月朗在不高兴什么?他难不成是因为不喜欢猴子吗?


    本着和平相处原则,煜荧让首乌跟商月朗打个招呼。


    首乌可高兴了,音调高扬:“咕咕咕咕!(师父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


    新人见了面,礼物也送了,该吃午饭了。


    临走买吃食之前,煜荧把油纸伞又撑开放回床上,把商月朗包裹起来。


    “看吧看吧,正好伞挡着,感动哭了我也瞧不见!不用害羞。”


    接着就带着首乌出了门。


    先前让首乌先吃饱,就是为了这一刻的,首乌在这里待的时间长,懂得多,挑选吃食也快得很。


    这不,首乌看着自家师父挥银如土的行径,心疼地不得了:【师父,你给的太多了,这都够把店给盘下来了!】


    【可是碎银子和铜板好累赘哦,反正银子我有的是。】


    【可人心难测,如此张扬恐招来灾祸!】


    【我今天救你一事还不够张扬?】


    【……也对哦。】


    首乌回忆起上午师父的英勇身姿,顿时觉得自己多虑了,师父这么厉害的妖,怎么会对付不了凡人。


    这次出门首乌一直待在煜荧肩膀上,戴着斗笠的话,他就没地方站着了,索性煜荧也没再戴。


    反正商月朗不在,不知道。


    馄饨铺旁的巷子里。


    徐家老二徐杨白带着两家仆潜伏在那里。


    他已经换了新的衣裳,那件被鞭子抽破的破衣实在太过耻辱,早已被他丢弃,只是换了新衣,虽看不出异样,但胸膛的伤口是实打实地疼着。


    “臭婆娘,老子看个杂耍也能平白被打,还在那么多人的面前……老子的脸都丢尽了!这口气我一定要报!”


    徐杨白正是上午把话题转到不入流领悟的罪魁祸首,裕城徐家的二公子。


    在裕城,除了城主骆家,徐家便是最权贵的家族。


    若是煜荧上午未曾参与这件事,戴着斗笠,鲜少人会对她留下深刻印象,可偏偏她以女儿身打赢了这群大男人,城中已然开始掀起她的传说。


    这让徐杨白更加挂不住脸。


    他常年流连各种场所,这裕城,还有谁不认得他!


    被女人打趴下,他若不找回场子,日后该怎么立威!


    徐杨白上午被打之后,就立刻让身边小厮跟着煜荧的马车,一路跟到家门口,这才有了他现在的潜伏。


    煜荧衣裳未换,徐杨白一眼就瞧见了她。


    除却斗笠,那张被天公精雕细琢过的脸展露无遗。


    竟是个美娇娘!


    可惜了,若不招惹他,或许自己还能怜惜一番,可现在……


    徐杨白眼底射出一道阴鸷的光。


    身后家仆适时上前询问:“二公子,您需要我们怎么做?”


    “哼,”徐杨白冷嗤一声,吊儿郎当道:“先绑来让我尝尝鲜,再卖去幽梦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