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塌了。


    八根硕大的锁链勾搭在塔楼的边边角角上，拖着塔檐的瓦片窸窸窣窣往下掉，落在地上摔得清脆，下雨一般。


    楚衔玉有点慌张：如果她现在亮出祖师身份能少判几年？


    方才她只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锁链消停一会，谁知道她的手刚一摸上去，这豆腐渣工程就直接塌了。


    塌了.......


    连她自己都被埋在了里面。


    好在有个什么东西挡了一下，掉下来的大铁链子和木头塔顶以及那些金属的针和珠子叮里哐啷的，都没有落到她身上，否则......楚衔玉不敢想。


    小白蛇从废墟里抬起头来，它的身形膨大了几十倍，将楚衔玉圈在了身下，落下的重物都被它坚硬的蛇鳞弹开。硕大的蛇尾不耐烦地扫了几下，将附近的木块瓦砾全部清扫了个干净。


    半条蛇尾垂下来，吊在半空中，尾尖上三寸的地方还有被铁钉钉过的痕迹，鳞片被撬开，伤口贯穿了一个洞，正在往外渗血。


    它的尾巴尖尖却勾了起来，吊在塔檐上一晃一晃的，似乎心情不错。


    楚衔玉觉得有些闷，四周一片黑暗，她伸手推了一下挡在她头上的东西，软软的，将她的手弹了回来。鼻尖萦绕着一股冷冷的幽香，让她有些恍惚。


    很快她意识到这是氧气不够了，又伸出双拳捶打在“墙”上。


    就在她打算动用所剩无几的灵力时，蛇身动了。


    楚衔玉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狭缝，刚好够她从中间爬出来。楚衔玉探头出来，发现自己再往前走就会从楼顶上掉下去。


    一颗硕大的蛇头主动探了过来，在楚衔玉面前低下来，示意她爬上去。


    楚衔玉吓了一跳，差点半个身子栽了下去，这时蛇身突然缩紧，把她的腰卡住。


    “好好好，乖蛇蛇，松开，快勒死我了。”


    蛇眼睛眨了眨，有些委屈。


    忽然，不知道从哪里射过来一支弩箭，箭头上带火，噗嗤一声扎在了大蛇脑袋上。


    大白蛇吃痛，身躯扭动了几下，连带着楚衔玉又被卷了起来，胃里翻江倒海。须臾功夫，让原本原好无损的藏书阁五楼也塌了一角。


    哗啦倒下的瞬间，大白蛇有些心虚，动作小了不少。


    楚衔玉扒着蛇鳞从蛇腹下面爬出来，跳到了蛇脑袋上。


    那一根弩箭扎得不深，卡在了鳞片上，轻轻一拔就拔了出来。箭拔出的瞬间，蛇身开心的晃动，楚衔玉甚至怀疑它方才有撒娇的嫌疑。


    弩箭是从山林中射过来的，面具人与巨蟒陷入了激战。


    原本这条体型巨大的蟒蛇并不打算与面具人纠缠，只一味地躲避，蛇身上也被弄得伤痕累累。但就在方才的某一个瞬间，巨蟒伸出蛇信子似乎嗅到了什么，很快便陷入了狂躁。


    狂躁期的巨蟒与方才的温顺样子截然不同，光是蛇尾摆动就扫断了一棵大树。这下面具人也不敢靠前了，又开始了远程攻击，但看上去准头并不好，射出去的弩箭会被蛇尾拍飞。


    “我们合作？”扛枪的偷猎者从腰间取出一排子弹换上，不再躲在暗处。


    两伙人明显看上去不对付，谁都看不上谁。


    哭脸面具的表情明显有些忌惮，他同意了：“要活的。”


    “当然。”偷猎者答应得爽快，开起枪来毫不手软，几枪轰得巨蟒扭在地上翻滚。


    “够了!”哭脸面具人阻止，“我说了要活的。”


    “这不还没死吗？”偷猎者显然不够解气，还想继续开枪。


    “再打就不值钱了。”面具人挡在蟒蛇身前，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要放过它，他们从身上拿出了一个邪门的罗盘和几根铁钉，试图钉进蟒蛇的身体里。


    偷猎者同样对此嗤之以鼻。


    “你是说，它是你朋友，你想救它？”楚衔玉与大白蛇此时就在并不远处看着这两拨人。


    大白蛇点了点头。


    “那你能打过他们吗？”楚衔玉又问。


    大白蛇精神抖擞地点点头，跃跃欲试，但很快又奄巴了下来。


    有着小妖怪多年饲养经验的楚衔玉一下就猜中了大白蛇想说什么：“你的意思是你能打过，但是有人不让你打？”


    大白蛇点头。


    “那你还在等什么？上！”楚衔玉当机立断。


    大白蛇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一尾巴甩开了蟒蛇身前烦人的人类，庞大的身躯让这两拨不速之客心生畏惧，它张开血盆大嘴，朝着两拨人咆哮。


    对方腿都吓软了。


    蛇头上长了两个角，楚衔玉刚好可以躲在角后。大白蛇玩嗨了，楚衔玉站不稳，从角后摔了出来，很快成为了众矢之的。


    面具人以为抓到了破绽，抬起弩箭就要往楚衔玉的方向射去。反倒是偷猎者没有动静，还对着面具人的举动皱眉。


    一根弩箭破空而出，楚衔玉察觉危险的来临，凌空抬起腰身，弩箭从她身下穿了过去。面具人有些丧心病狂，即使是面对楚衔玉这样看上去毫无威胁的小女孩，竟然也动用起了符咒。


    他又从唐装口袋里掏出最后一张黄符，附在了最后一根弩箭上，黄符化为了一串血红的符咒排列在箭身上。


    楚衔玉精通符术，一眼认出这是一道驱魔符。所谓驱魔，实际上是驱逐异类，非我族类，无论是好是坏，甚至只要是与凡人有异，都可以被这道符咒选中。


    这是她当年研制出来的失败品，由于使用手感太过于蠢笨，不久后就被她弃用了，连改进都不曾有过。驱魔驱魔，连魔都不能区分，还叫个什么驱魔符。


    不过正因如此，楚衔玉反而感受到了威胁。


    她的神魂相对于这具身体而言是天外来客，并且由于她并没有打算长久地占据这具身体，她也没有将自己的神魂与身体融合。副作用是会需要耗费更大的精力稳固神魂，这会让她比一般人更容易疲惫，且神魂的力量也会受到大幅度压制。


    眼前这道蠢出生天的符咒如果真的打到她身上，恐怕会让她吃不少苦头。


    不说符咒，哪怕是一根普通弩箭都足够把小姑娘送进icu。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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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硬抗，还是现在就进行神魂融合，这是一个问题。


    楚衔玉咬咬牙，这群人真不是个东西。修仙界的道德怎么一如既往地低下！


    弩箭是朝着她胸口的方向射来的，如同锁定猎物一般，即使她躲到树后，铁制的箭头也能破开树干刺出。楚衔玉看着弩箭的运行轨迹若有所思，当年她嫌麻烦，没有在驱魔咒上追加一道更灵巧的追踪符术，显然几千年过去不光毫无长进，符咒效果也不及当年十分之一。


    哭脸面具人自觉胜券在握，浑然不知危险已经悄然降临。


    楚衔玉悄悄跑到了面具人身后，对方此时正在对大蟒蛇下最后的禁制，他一边要制服巨蟒，一边还要应对大白蛇的无差别扫射。


    偷猎者的炮火对准了大白蛇，几枪下去大白蛇虽然毫发无损，但心情已然狂躁到了极点。


    那根弩箭还在追踪她，楚衔玉瞅准机会，借力跳到了哭脸面具人身前。对方明显愣了一下，显然不明白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很快他又发现追踪而来的驱魔弩箭，隔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他的眼睛眯了一下：“追着你来的？”


    楚衔玉瞬间察觉到了不妙。


    就在下一秒，弩箭刺穿了哭脸面具人的胸膛，他手指着楚衔玉，带着震惊的表情倒下。


    驱魔咒见凡血便会失效，这是当年楚衔玉对驱魔咒下的禁制。


    楚衔玉松了口气：“我没动手啊！”


    其他人都愣住了，显然是没有预料到方才还处于上风的人一瞬间就躺在地上不省人事，胸口还在往外喷血。


    楚衔玉道：“他应该没死，还能抢救抢救？”


    谁料另外两个无脸面具人一点也不管自己上司的死活，竟然抄起刀剑就往楚衔玉身上砍了过来。


    楚衔玉出现的一瞬间，大白蛇的眼睛亮了。此时顾不得打到它身上的子弹和缚网，高高兴兴地昂着头向楚衔玉扭了过来。


    它张开血盆大口，在楚衔玉大事不妙的眼神中，将她连同另外两个面具人一口吞了下去。


    ......


    一条浑身闪着银白色鳞光的大白蛇神气地穿梭在夜色中，身后跟着一条小弟一般的褐黑色巨蟒，所到之处无人不俯首称臣，连虫子都不敢放声鸣叫。


    大白蛇如王一般巡视自己的领地，直到它再次回到了藏书阁前。


    江栖渊站在废墟前等着它。


    大白蛇一看见江栖渊的身影就瑟缩了一下，不仅前行的速度放缓了下来，就连身躯也开始慢慢变小。


    “玩够了？”江栖渊问。


    大白蛇头垂了下来。


    “吐出来。”江栖渊又说。


    楚衔玉终于从宫殿一般宽敞的蛇嘴里被放了出来，屁股离开柔软的舌床落到地上，她还有些不适应。身上挂着大白蛇的口水，湿哒哒的，楚衔玉可以对天发誓，真的不臭，是香的。


    但她还是有点恶心地想吐，并且真的吐了出来。


    大白蛇的表情很受伤。


    “还有，”江栖渊说，“吃进去了什么垃圾，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