渲州，万青窟。


    一个穿着黑衣的女子吹着箫，身边摆了一把刀。


    她脸上戴着只遮了上半张脸的面具，从露出来的下半张脸来看，她应该很年轻。


    女人对面是个和尚模样的人。


    “我们何时启程，再晚些要赶不上茗生的生辰了。”


    女子不急，只是慢悠悠继续吹着箫。


    “南殊小友……”和尚心中一直有些不安。


    吹箫的人终于停下来，似乎有些烦，“行了行了，我走还不行嘛？”


    她收了箫，从石头上跃下来。


    落地的一瞬间，冷刃袭来。


    吹箫人侧身避开，顺手拈住一枚，看向这边：“无生涯？”


    褚霜见她轻易避开了暗镖，不再犹豫，拔剑而出，自遮身处杀向那个黑色的身影。


    十九挡住那个悟慈法师，二人按计划一人解决一个人。


    女人反应极快，褚霜的剑几次三番从她的脖子边擦过去。


    等到女人拿到刀之后，褚霜的优势就没那么明显了。


    对方也是招招狠辣凌厉。


    这个“鬼风”……真的很厉害。


    但是比起褚霜这一身折腾多年的本事，还是稍微浅了点，速度也慢了些。褚霜瞄准一个机会，挑向对面脸侧，想抛开那人的面具。


    手腕被拧住，褚霜下意识横剑收力又发力。几乎是同一瞬间，对面女人手中的刀也爆发出极大的威力。


    横刃，秋风起。剑刃划过地面，斩断草根带起泥沙，汹涌的杀气自二人的刀刃中泄出。


    两双同样冰冷沉静的眸子对上。


    破锋，断水出。


    两招秋风断水撞在一起，褚霜肩上挨了一刀，而对面那个人的面具碎开来。


    面具碎了一半掉在地上，褚霜看清那半张脸。


    眼若飞鹊，含三分秋水。


    其实并不算绝色，但眉眼间坚毅又明媚，还带着几丝疑惑，褚霜的心跳不可遏制地加速了几分。


    所谓，惊心动魄。


    对面的人看见褚霜的脸，愣住，“怎么是你？”


    褚霜略微皱眉，提剑指着对方：“你是谁？”


    女子垂眸思索一瞬，抬眼便换上了笑容。


    “好奇怪，你来杀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十九已经制服了那个和尚，“主子，怎么处理？”


    “你不知道我是谁，但我知道你是谁。”女子又笑道，“褚霜，我知道你。”


    “我的名声比起鬼风前辈，还是差了些。”褚霜手中的剑没有因为对面的笑容松下来半分。


    “我可以知道是谁要杀我吗？”鬼风又问。


    “无可奉告……”褚霜出声的一瞬间，迎面便是几枚飞镖，鬼风同时也朝十九那边发了几枚。


    二人堪堪避开或档开，悟慈已经寻了机会从十九手中逃走，鬼风也趁机离去。


    飞镖被躲开后砸入石壁中，瞬间又炸开一阵粉尘，味道刺鼻，还遮了视线。


    褚霜和十九捂着口鼻走出万青窟，看见地上稀疏的血迹蜿蜒向前。


    “你先处理一下伤口。”十九找出邵翎给的药瓶子。


    “先追人。”


    褚霜心里发慌，一口拒绝。


    十九拗不过她，只能随她前去。


    “这个鬼风认识您，悟慈也认识您。”方才褚霜露出脸的时候，十九看见悟慈也停了一瞬。


    悟慈也认识褚霜这张脸。


    “两个都别弄死，让我好好问问。”


    “好。”


    循着血迹和一些步痕，褚霜与十九一道追进了深林中。


    渲州多山路，难行。


    褚霜心脏慢慢地越来越剧烈地跳起来，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掉链子。


    “你留在这儿休息，我去把他们抓回来。”十九忧心，又一次拦住褚霜，“悟慈武功不高，鬼风又受了伤，我能解决。”


    褚霜执着地抽回手臂，“别啰嗦。”


    一路被踩倒的草木往前延伸，褚霜看见了另一条被踩踏的杂乱路径延伸过去。


    很新鲜，而且人不少。


    二人对视一眼，加快速度。


    听见刀剑争鸣声时，褚霜看见了一个熟人。


    清风刃，明德郡主。


    高崖边，她正领着人包围了鬼风和悟慈。


    中间的鬼风和悟慈看上去状态都不好，尤其是鬼风，看起来伤得很重。


    明德看见褚霜，诧异了一瞬，“你怎么在这儿？”


    她又看了一眼鬼风，十分警惕。


    “你们二人难不成还勾结在一起了？”


    褚霜拔剑：“我是来杀人的，不知郡主是来做什么的？”


    听这话，明德来了兴趣：“鬼风是你伤的？”


    褚霜居然有本事让鬼风吃瘪。


    “很巧，我今日也是来取鬼风之命的。”


    褚霜眼皮子跳了跳，“谁让你来杀她的？”


    “废什么话，先把人解决了再说。”明德横刃，直接对鬼风下手。


    “十九保护悟慈。”褚霜一个飞镖打断明德郡主的剑。


    悟慈看着刚刚那个把自己打得屁滚尿流的人又开始保护自己了，一口老血差点没上来。


    鬼风撑着刀起身，看向明德那边，“我这条命还真金贵。”


    “褚霜，你做什么？！”明德被迫和褚霜对上，吃力地接了她几招。


    “我问，是谁派你来杀她的？”褚霜逼得明德不断后退，一剑砍开对方的武器。


    褚霜的声音有些急。


    是谁让明德来杀鬼风的？在无生涯下任务的人又是谁？


    明德觉得褚霜这个人脑子有问题，“疯子，我是郡主，我还能为了谁？”


    褚霜又砍开明德手中的鞭子。


    是啊，她是郡主，她还能听从谁的命令呢？


    明德很想骂人，这个褚霜是不是克她，怎么老是坏自己事。


    “只要鬼风死了，你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你跟我抢什么最后一刀？”


    褚霜需要的只是完成任务，她需要的可是凭借鬼风的死来给自己立威望。


    “鬼风我就带走了，郡主。”褚霜把明德卸了手臂然后踹开去。


    她走向鬼风，鬼风并不防备她。


    鬼风只是恶狠狠地盯着前面明德郡主的人，一刀一个人头。


    “你到底是谁？”褚霜和她背对背，沉声问道。


    二人的武功路子如出一辙。


    “褚霜，我是鬼风。”


    鬼风重复，“我是鬼风，你是褚霜。”


    她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犯什么傻，但是别犯傻了，蠢货。”


    受伤的鬼风和悟慈一起应付明德郡主的人有些吃力，但是褚霜和十九都加进来，情况就不一样了。


    “你不是鬼风，而且我之前认识……”


    褚霜还想问什么，然后几乎是直觉般挥剑砍掉两支疾驰的长箭。


    一支是朝着她的心口，另一支是朝着鬼风的心口。


    箭刃从褚霜颊边擦过，她的心跳到达了顶峰，然后瞬间变成一块冰冷的硬石头般直接沉下去。


    看着地上的旋羽箭，鬼风吐了口血唾沫暗骂，“这个老太婆怎么也来了。”


    她对褚霜道：“你先走，我日后去找你……”


    咻咻——


    又是两支极快的箭。


    褚霜握住直冲她面门的那支箭，同时斩开一个明德的人，无暇顾及鬼风那边。


    箭尖距离褚霜的鼻梁只有一两寸的距离，褚霜力气很大，攥住箭的一瞬间就将箭杆折成两半。


    鬼风没躲开这一支箭，她左肩中箭，箭入骨肉的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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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剪头炸开几枚毒刺。


    几把刀砍下来，褚霜转身去替鬼风挡住了那几刀，她的剑抵住好几个人的重力，她几乎要被压得跪下去。


    褚霜咬牙劈开，几乎同时，一枚箭从她鬓间穿过。


    这一次，这支箭没入了鬼风的心脏。


    褚霜清晰地听见冷刃入肉的声音，又听见毒刺炸裂撕开血肉。


    这个人活不成了，褚霜想着。


    鬼风脱力往悬崖下落去，褚霜下意识想去拽住她。


    不能让她掉下去，不能让她死。


    鬼风的刀落在褚霜身边，褚霜紧紧拽着鬼风的手，想把她拉起来。


    “你……”鬼风好像痛苦地想说什么。


    但她看见褚霜身后的人举刀砍下来了，鬼风反手一枚飞镖发上去。


    那个人的脑袋被这一枚飞镖插入极深，然而鬼风这一击借力过重，重得褚霜抓不住她的手腕。


    褚霜眼睁睁看着这个人从自己手中掉下去。


    很重，像一只被猎人射中的大雁。


    怪石高崖，心脏中毒箭，掉下去应该会死得很难看。


    悟慈失神般看着这边，也差点被砍死，有十九护着才堪堪躲开。


    “褚霜！”十九吼了一声。


    褚霜捡起鬼风那把刀，手指攥紧，看向那几支长箭射来的方向。


    那人放下弓，白衣如絮，她总是爱这种不太白的白色，神情是和褚霜记忆中一模一样的肃穆。


    百步穿杨，没石饮羽。


    当今世上的箭术第一人，晋皇室三殿下。


    那人给明德把手臂接好，然后才看向褚霜这边。


    “褚霜……”


    几乎是在三殿下开口的一瞬间，褚霜就轻功而去打晕悟慈又提起来，带着十九离开。


    那人从来都箭无虚发。


    褚霜无论如何都不想和她对上。


    十九第一次觉得褚霜有点落荒而逃。


    下山和邵翎汇合之后，邵翎给几人都处理了伤口，然后他们就立刻回无生涯。


    按理来说悟慈也得死，他毕竟也是任务对象，紫底金牡丹卷轴上有他的名字。


    但是褚霜说了要把人的命留着，十九和邵翎自然都不反对。


    悟慈一直晕着，邵翎问，“霜霜姐，我们不能光明正大地把他带回无生涯吧？”


    褚霜心乱如麻，她也还没想好该怎么处理，她现在的脑子里全都是鬼风坠崖的画面。


    “无生涯外面有地方能藏他，交给我。”十九出声。


    褚霜投过去一个略带着感激的目光，“谢谢。”


    褚霜一次又一次地擦着鬼风的刀。


    刀已经锃亮，但是褚霜还是不停手。


    她只是机械地重复动作。


    邵翎皱着眉用口型问十九：到底怎么了？


    十九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


    褚霜不愿意讲，就没有任何人能奈何她。


    褚霜的脑海里有一个声音叫嚣着让她回去，回去找到鬼风，哪怕是尸体。


    褚霜想起邬玉坠崖的消息传来的那个晚上。


    回去找鬼风的念头比去找邬玉的念头要强上千倍百倍。


    那是旋羽箭，毒刺炸入心脏撕开血肉，不会有人能活下来的。


    褚霜仿佛能看到鬼风痛苦死去的模样，那张明媚的脸庞，那古灵精怪的性子……


    一个代替她成为鬼风的人，会孤独地死在悬崖底下。


    褚霜闭眼，“邵翎，再给我拿些宁心丸。”


    “这……霜霜姐，上次给你的宁心丸已经是加强过药力的，裴长老也说过你不能太依赖……”


    “我体质特殊，以后再慢慢给你解释，好吗？”


    不能回去，不能回去，当下之急是安顿好悟慈，然后回无生涯。


    褚霜把两粒宁心丸一口闷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