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霜认真听着，她如实道，“我真的不记得我在萧家救过你。”


    “我记得。”十九微笑。


    “好主子，我都坦白了，全部。”


    邵翎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他大爷的，南隋狗登怎么能那么王八蛋啊！”


    “畜生投胎的吧！狗皇帝发情了就去骟了行不行？宫里没太监吗？”


    邵翎很讲义气，“十九你放心！我们一定帮你把妹妹救出来！以后她可以跟着我混，我保护她！”


    这义气当然是跟邬玉学的。


    十九苦笑，“我现在都不知道那到底是不是我妹妹。”


    其实完全有可能，他的妹妹早就死了。


    但是生死相牵那么多年，剩下的这个女孩儿就算和他没有血缘关系，那也算是他妹妹了。


    就算不是亲妹妹，十九也不想看着她死去。


    何况说不定亲妹妹其实也还在南隋死士营里，所以十九不敢赌，也不敢直接明着背叛南隋。


    十九必须爬到一个够高的位置才能护住想护的人，找到想找的人。


    褚霜总觉得自己好像漏了什么信息，但是她一时想不起来。


    大概是最近强行想恢复记忆遭到了反噬，她最近的记忆也有些混乱。


    “吃饱了就出发吧。”褚霜拿起剑往外走。


    十九心底多少有些失落，褚霜还是不愿意完全信任他吗？


    可这次他真的已经完完全全坦白了，一丁点儿都没剩。


    *


    渲州，十九和邵翎去联系暗桩查鬼风和悟慈法师的消息，褚霜独自在客栈中休息。


    褚霜又一次梳理着这几年发生的事情。


    她努力拼凑那些破碎的线索。


    她以前应该有过两个好友，她不是记忆中那样一直孤身一人。


    何三眼应该知道些什么，至少何三眼肯定知道那两个人是谁，而且很熟。


    褚霜想起上次试探何三眼，何三眼给她推荐了桃花酥。


    豆沙饼，桃花酥，梨糖饼。


    另外两个是她以前的好友喜欢吃的吗，自己的脑子失忆了，但是行为习惯却记住了那些人的喜好。


    这也大概是她本来不爱说话也不喜欢与人交流，却能一开始就和邵翎与邬玉相处好的原因。


    褚霜其实时常惊讶于自己对她们莫名的心软，现在看来或许是潜意识中就觉得自己该有两个好友，潜意识就觉得自己该和好友这般相处。


    巧合之下邵翎和邬玉成了那两个人的投影。


    自己的失忆会是谁的手笔？和那两个朋友有关吗？


    让她失忆的人到底是想救她还是害她？


    何三眼知不知道她失忆了？


    母亲知道她失忆了吗？


    现在去找母亲，她会怎么对待自己？


    在丰观三十四年时丢了记忆，她受伤养了许久，是谁伤的她？


    褚霜握紧了手中的笔，最终打算先放下这段记忆。


    执行任务的时候，不能太纠结于无关的事情，否则得不偿失。


    其实孤云是有能力去完成紫底金牡丹卷轴的，何况这次还有邵翎，邵翎如今已经能算半个高阶杀手了，使毒出神入化。


    但那毕竟是孤云，还是身为南隋皇帝私生子的孤云，褚霜完全不放心这个人。


    一个在痛苦和绝望中活了那么多年的人，心境会有多么扭曲，褚霜很明白。


    南隋皇帝的私生子估计不止一个，孤云能活下来并且杀到如今，他吃的苦和心中的恨都很难让他维持一个正常人应该有的心态。


    初见的岑铆手段狠辣，又善于隐忍蛰伏，会见机行事，已经够让褚霜头疼忌惮了。


    褚霜思考着孤云这个人。


    明面上他为南隋太子唐霄鸿效力，但是根据褚霜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对这个主子恨之入骨。


    况且身上有皇室血脉的人，有几个是一点儿都不会觊觎皇位的？要知道他当初被找回宫里，就是因为有人想让他做正儿八经的皇子好去和唐霄鸿以及他的兄弟们争一争。


    之前教十九写字做文章，教他诗书礼易，他起初抗拒，没过几日想清楚其中益处之后就学得很认真了。


    嘴上不服，手上却没停过，真是将勤学好问的品质展现到了极致。


    他非常珍惜褚霜给他的学习机会，如果他没成为奴隶而是成为了一个正经的弟子，褚霜估计十九不会落下任何一节无生涯里那些教书的讲经的课程。


    褚霜教他那些东西的本意是让这个沾惯了血的人通通人性，他背后的主子把他养成杀人的兽，她想把他养成一个可以更好地利用的人。


    如今看来，褚霜倒是阴差阳错给唐霄鸿培养出来一个皇位竞争对手了。


    十九曾经说过要攀高位，一个有能力又想要攀高位的皇子怎么可能丝毫不考虑龙椅这个位置？


    褚霜看着桌上的一盘棋，那是昨夜和十九一起下的。


    十九的棋艺进步很大，而且风格和她很像，毕竟他们是同类人。


    “十九啊十九……”褚霜呢喃，“你给的惊喜还真不少。”


    古景已经出林了，裴鸣月也已经准备和古源康正式决裂动手，她必须尽快回到无生涯。


    这盘棋比她想象的要快上许多，如今也只能硬着头皮动手了。


    *


    邵翎和十九带回来的信息不多。


    “万青窟的位置在这一块，我觉得渲州人对万青窟的态度和重山人对二白骨的态度差不多。”邵翎指着地图上的某块地方。


    “消息不多，大部分人都有些忌惮万青窟，好像里面生活了什么老妖怪一样。”


    “鬼风这两年的传言一直都难以确定，其实我们打探到的消息里，完全不知道这个人是否真的生活在这里，只有金牡丹卷轴上给的地点是确定在这儿。”


    褚霜翻着另外一份十九带回来的纸张，“这是你的人探到的？”


    十九点头并且无比期待地邀赏，“近三年在渲州和鬼风有关的信息都在这里了。”


    邵翎感觉自己仿佛在十九身后看到快要摇上天的狗尾巴，只是霜霜姐压根看都没看一眼他这边。


    “秋风断水？”褚霜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东西。


    十九给的资料的确详细，连鬼风招式留下的痕迹都有画像记录。


    秋风断水，乃破水断路之招，非鬼神之力不可得。


    “秋风断水，又名鬼见愁？”


    秋风断水是她琢磨出来的招式，杀伤力极大但一般人练不成，但是她不知道有人给这招取名鬼见愁。


    破水断路对别的人来说是天方夜谭，对褚霜来说就是奋力几刀的事情。就像裕王墓迷宫的那个大机关，直接被褚霜暴力摧毁了。


    “四个月前在河边发现的痕迹，就是鬼见愁，而且是有人在那附近遇到过一个奇怪的戴面具的人。”


    四个月前褚霜当然没来过渲州。


    “一般人学不来秋风断水。”褚霜手指微微用力，纸张皱了些。


    “为什么？”邵翎问。


    她知道霜霜姐很厉害，而且厉害得不同寻常，就算隐隐有感觉褚霜体质特殊，但是褚霜不说，她也就无从知晓。


    十九也很想知道，他和褚霜接触最多，他比任何人都更能感受到褚霜的怪异。


    褚霜头也不抬，翻到下一张纸，语气平静，“我以前是药人。”


    空气一时寂静。


    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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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翎怔住。


    哪种药人？无生涯里那些生不如死的药人？或者是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琢磨的东西？


    邵翎想起刚入无生涯的时候，褚霜提醒过她和邬玉，要千万注意不能让自己变成奴隶和药人。


    邵翎学得最多最深的是蛊和毒，除了那些虎狼蛇蝎之外，师父也劝过她收几个药人，她还没去领过，而同门领的药人都死得很快。


    药无石自己手里确实一直都养着很多很多药人，他致力于培养出体格比一般人更强壮也更敏捷的人种。就像养出异化虎一般，养出异化人。


    每年试毒试药死在药无石手上的人，数不胜数。


    十九想到的东西更糟糕一些，他见过江湖上的一些药人，貌若腐尸，无智无神。


    还有些权贵有特殊癖好的，成日用药炼人，为的是口腹之欲或者猎奇心理……


    褚霜抬眸，及时打断两个人的胡思乱想：“先别乱想，我是一个很完美的成品，我也是自愿的。”


    “而且超出那位医师预期很多，我现在活的好好的呢。”


    她微微一笑，像在说什么很平常的事情，“没有哪一个药人的效果有我这么好，我的筋骨和身体都是常人无法比拟的，你们应该都知道。”


    十九攥紧了拳头，“所以，你的体寒和失控都是……”


    “一点副作用而已，这点小事和我获得的能力比起来，微不足道。”


    褚霜和十九对视，“如果是你，用体寒和极少的失控来换我这一身的武功，你一定也愿意，不是吗？”


    邵翎生气，“这是愿不愿意的事情吗？！”


    “药人有多难活下来难道我们不知道吗？他们没把你当人啊！”


    “这世上不被当人的人多了去了，我只是其中一个。”褚霜安抚道。


    “我现在过的比绝大多数人都好，这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邵翎。”


    十九的心疼无处安放。


    那怎么会是简简单单的体寒和暂时失控？


    褚霜这般坚韧的性子都会在寒毒发作时痛苦不堪，难以示人，那怎么会是体寒？


    她的失控也不仅仅是走火入魔，更有可能是药性催使下的发狂，像动物一样的发狂。


    褚霜这么爱体面的人，怎么能被那样对待？


    心疼之后，十九脑子转得还是更快一些，“你带回归命阁的那些药人……”


    给邬玉挑奴隶的时候，褚霜挑了些药人奴隶带回归命阁，十九从来都没查到过这些人的准确下落。


    进归命阁的人多，能正常出来的极少。


    他一直以为那些人被归命阁内的那些高阶杀手拿去练手了。


    “我和师父挑着药给他们养了一段时间，活了一半下来，活下来的都很听话。”褚霜如实回答。


    归命阁内被裴鸣月管得极严，褚霜自己都不方便搞小动作，她猜十九也查不到什么。


    十九愣然，她们还对无生涯的奴隶下手了？


    十九在褚霜坦白她想在无生涯造反之后，最多也就猜到她现在准备和裴鸣月一起把古源康弄下台。


    凭着这对师徒的手段，武力弄死古源康和古念梅是最合适的。


    无生涯说白了也就是个江湖组织，有一套自己的规章制度，信奉强者为尊。


    绝对的武力镇压能够打破一切的算计谋略。


    可是她们对奴隶和药人下手了。


    这些都是无生涯最底层的存在，是消耗品，根本涉及不到高层的争锋。


    动这些人，到底是想做什么？


    十九隐隐有个猜测，但那实在有些可怕。


    他不敢信褚霜一开始就有那个打算，也不敢信裴鸣月居然也会走这一步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