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蜀锦
作品:《折杨柳》 浮生若梦,梦如浮生。
长梦无极,她仿佛是娘亲,亲身经历了一切悲欢离合。姐姐病逝,夫君横死,女儿遇害,自己万念俱灰,常伴青灯古佛。
她又仿佛还是她自己。一个局外人,站在云端上,袖手看着娘亲和爹爹邂逅。二十余年人事成沙,明明两情相悦,转眼却天人两隔。
等等,好像还有谁。
万丈云端上,除了她,好像还有谁。那人和她并肩看娘亲的浮生如梦,又在她泣不成声时递来帕子。
是爹爹吗?不太像,好像是个女子。
是姨母吗?她印象模糊,全然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梦魇之中,她一直哭一直哭,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等到长梦醒来,梦中种种却又忘得一干二净,什么都记不起来了。幸得今日机缘巧合,她才得以重新记起。
说到这里,姐妹两人相拥而泣,眼泪怎么也止不住,惹得宝儿在旁也止不住地淌眼抹泪。东方凌云强忍泪意,温声劝道:“好了娇娇儿,不哭了,先吃东西吧。待会儿凉了羹汤,可要辜负许许的一番心意了。”
何清如回过神来,转而笑道:“是呀娇娇儿,这一桌可都是你爱吃的。今日你不吃两大碗,我可不会依。”
柳眉妩这才破涕为笑,擦了泪,落了座,又从宝儿手里接过热腾腾的七宝驼蹄羹。还没动匙,鼻间闻到熟悉的味道,顿时食指大动。
“好香!好喜欢!”
“娇娇儿喜欢,便多吃些。”
柳眉妩点头如捣蒜,还没回话,忽听门外阿大扬声禀报:“爷,鲁郡尉来了,在东花厅等您。”
东方凌云当即放下汤匙,囫囵漱了口,一面擦嘴一面就要起身,行色匆匆,语气却从容,“许许之笑,似乎意味深长。”
何清如道:“我只是想到,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二哥亦如是。”
“许许,莫要折煞我了。我何德何能,怎敢自比周公。”东方凌云摇头失笑,摆摆手,快步出了膳厅。
剩下几人继续吃喝。
不知是饿了还是馋了,柳眉妩的驼蹄羹三两口吃完,又唤小六拿了块髓饼慢慢嚼吃,余光看着葫芦鸡,正思考是夹鸡翅还是鸡腿时,东方凌云回来了,又让小六盛了碗胡羹。
不到一会儿,又听门外小七低声禀道:“爷,云罗坊的人来了,在偏厅候着。”
“二哥哥,先吃饭吧,不论公务私事,晚些再说。”柳眉妩递过胡羹,转头又问何清如,“大姐姐,是你要制新衣吗?”
何清如点头。
“蜀锦当真是好看,当得起寸锦寸金的名头。云罗坊的做工也精细,可惜就是没有成衣,定制的工期又忒长了些。大姐姐你不知道,我上个月在她家选了几款样式,还不算复杂的,夏姬说每身最快最快也要两三个月去了。
“大姐姐这会子定制衣裳,等穿上身,都要入夏了。不如我待会儿派人送几套春服来,虽不是蜀锦蜀绣,却也素雅洁净,都是新的。”
何清如摇头笑道:“不用,我的衣裳够了,只是想看看喜服。”
“喜服?和谁?顾思义不是没来吗?”
柳眉妩看看宝儿,又看看二哥哥。宝儿眼神清澈,咬一口跳丸炙,头摇得好似拨浪鼓;二哥哥却是神色从容,眉目沉稳,静如秋水之纹。
柳眉妩恍然大悟,眨着眼道:“所以……”
东方凌云笑道:“无他,还施彼身罢了。”
“还施谁身?”
何清如解释道:“二哥怀疑,云罗坊的喜服有蹊跷。”
“有何蹊跷?”
东方凌云道:“自接触新娘枯尸案后,我仔细翻看了相关卷宗,发现所有遇害的新娘都有一个相同点。”
柳眉妩似懂非懂,“喜服?”
东方凌云点头,开门见山道:“新娘枯尸案起于去年八月,此后八个月以来,蜀郡登记在册的婚事凡两百零六起,却只有七具枯尸被发现。当然,不排除已有命案却没发现的可能,但也可以知道一点,王不留行并非要杀害所有新娘。换言之,此七女之所以遇害,其中定有乾坤。”
“所以二哥哥的意思是,七位新娘之所以遇害,和云罗坊的喜服有关?”柳眉妩猛然反应过来,又连忙摇头,“不行!那太危险了,怎么能让大姐姐……”
何清如笑着给她夹了块葫芦鸡腿,“娇娇儿,安心。不过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罢了,不足为虑。”
柳眉妩和宝儿对视一眼,转头看看何清如,又看看东方凌云,终究还是垂下了眉眼,亦是在无声衡量。
阿大和小七守在门外,小八和十二执拂尘、漱盂和巾帕一旁候着,小六只管布让,小九和十三不在这儿,却又也在这儿。
幽影十三骑闻名江湖,素有“合抵万马千军,分当一人一城”之说,如今七骑在此,不过一个王不留行,她又有何安心不下?
思及此,柳眉妩渐渐舒了神色,又夹了块葫芦鸡翅,笑得见牙不见眼,“谢谢大姐姐,真好吃。”
*
早膳用完,闲话一阵消了食,何清如带着柳眉妩和宝儿,左右跟着小六和小八,随小厮行去云罗坊。是时晌午,热气烘人,夏姬打着呵欠,百无聊赖地倚在柜台后嗑瓜子。
见有客来,堆了笑上前迎接,看清小厮后,连声招呼道:“哎哟,原来是御史府的表小姐,哎哟,叶小姐也来了,欢迎欢迎。两位贵客光临,小店蓬荜生辉啊。”
何清如矜持颔首,“夏姬,我来看看喜服。”
“明白,白大人早吩咐过了,表小姐随便看。”夏姬一面向她们介绍,一面朝小厮吩咐,“大吉,还杵着做什么,快去上茶。”
领她们来的小厮应了声,忙不迭小跑着下去了,几人随便看了看,又随夏姬转到后室。后室与前室相差不大,只是悬挂的丝线品类更丰富,纹饰更多样。不过,最引人注目的,还是一身繁缛华丽的喜服。
喜服共三层。
外层是鸡心领对襟红袖衫,胸前右侧和背部用金丝绣着双凤,羽片平整光亮,掺色均匀,栩栩如生,袖口处嵌了一圈细碎松子石,摇曳时如绿金幻彩;中层是红色长褶裙,裙角彩绣缠枝宝瓶纹,空白间绣祥云,两侧绣宝相花,下沿后摆是交叉的燕尾造型;里层是窄长袖圆领内襟,暗绣和合二仙,袖可及腕,袖间露出花团锦簇的绘绣花纹。
清风徐来,芸香盈鼻。
柳眉妩惊叹出声:“这是样衣么?真好看。”
夏姬笑道:“叶小姐说哪里的话,本店只有定制,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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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样衣。这是蒋姑娘的喜服,有些地方还要改动,所以挂在这里。”
“两三月的工夫,也能绣得这样精致么?”柳眉妩左看看右看看,越看越满意,当即拉着宝儿小声咬起了耳朵,“真好看,我也要蜀锦做喜服。”
夏姬捂嘴笑道:“叶小姐真会说笑,哪里能这么快。这样精致的纹饰刺绣,坊里的绣娘便是没日没夜地赶工,别说两三月,两三年怕是也完不成哩。”
“娇娇儿,你也做一件吗?”何清如离得近,听见两人咬耳朵,转头笑着问她。
婚期远近不是问题,近了刚好用上,远了有备无患,便是日后和枝枝一样自梳不嫁也无所谓。只要娇娇儿喜欢,别说一件喜服,就是天上的星子和月,她也会尽力为她摘下。
夏姬却道:“叶小姐不用急,你的喜服已经在做了。”
“谁的?我的?什么时候?”柳眉妩惊讶三连,很快又反应过来,“欸?我不是只定了春服吗?”
夏姬也有些惊讶,“欸?秋千姑姑没跟你说吗,那日定了春服,也定了喜服的哦。”
柳眉妩“唔”一声,挠了挠头,继续问道:“那我的喜服什么时候做好呢?”
大吉打起帘子进来,一面奉茶,一面笑着解释:“叶小姐,慢工出细活,心急可穿不了云罗裳。我们店的每件衣裳,都是要先把丝线煮熟,再一根根挑出来染色,然后才用经线起花,彩条添花,纹饰织花,蚕丝绣花的……
“零零碎碎,林林总总,工序足有一百零八道,便是十二个绣娘一起绣,长则七八年,短也要三四年呢。若一味图快,只要速度,可保证不了质量,只好紧缩工序,要么选锦,要么选绣了。”
“难怪说寸锦寸金,蜀锦也太奢靡了些。”柳眉妩瞠目结舌。
何清如忽然问:“蒋姑娘的喜服做很久了吧,好事定在什么时候呢?”
大吉点头道:“可不是,蒋姑娘早早儿就来定制了,精益求精,改了又改,都快四五年了。好事嘛,应该也快了,听说叶大人本月十八就要起复原职了,婚期再晚也出不了这个月……”
话音未落,忽听隔墙一阵锣鼓响,噼里啪啦震人耳鼓,隐隐传来勾栏曲子,歌姬咿咿呀呀地唱着:“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
夏姬听了会竹枝词,忽然笑一声,桃花眼开成扇,又添几分欲说还休的玩味,似叹非叹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只是可惜,生者可以死,死者却不可以生。”
何清如看了柳眉妩一眼,不知想到什么,也笑了起来,“可是我却觉得,所谓死而不可复生者,一如生而不可与死者,皆非情之至也。”
“是么?这么说来,情之一物,倒是个好东西了。”夏姬似笑非笑,“让人眼也蒙了,心也蒙了,直直儿便跳到婚姻里去了。”
何清如不卑不亢,继续道:“那没办法。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
夏姬蓦地抬步往外室走去,“说得好,表小姐选好了就过来填写名册吧。”
名册共三列,分别是姓名、婚期和地址。何清如看了一会儿,看不出所以然,索性便提笔填了。半晌停笔,小字初干,清骨风流——
何许,六月初八,御史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