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刘丽是被电话吵醒的，她男朋友打来视频电话：“懒虫，快起床。今天我们去道观。”


    她：“啊？去道观干啥？”


    她：“还是驱鬼吗？”


    不想驱鬼！要还是驱鬼的话，说什么她都不去！


    他：“是有这个原因，不过这只是原因之一，最重要的是求财。你不是一向财运差吗，咋们去道观给你改改财运。”


    她：“可我今天忙。”


    改天吧。


    今天不想去！


    他：“占不了你多少时间的，很近。”


    她动摇了一下。


    为了避免入坑，她：“你把位置发给我。”她先看看多近。


    毕竟附近，很近这种词，很容易被灌水！


    有人管几百公里外叫附近！


    上次那个50多公里的，去一趟，耽搁了许多事，今天可不能悲剧重演。


    她可不想再来一个50多公里了。


    她50不起了。


    很快，聊天页多了一个位置信息，是他发来的，她点开看了下，还真是不算远。


    查了下公共交通。


    1个小时能到。


    坐1趟公交就行，都不用换乘的。


    交通费1块钱。


    她：“门票多钱？”


    可别再50了。


    她50不起了！


    他：“10块，门票的事你不用在意，有我呢，我来买。”


    她犹豫着。


    是比上次少了很多，但也得花钱啊！


    她舍不得！


    求财很灵吗？


    要是不灵的话，就没必要去了。


    她去查了下，说是求财的热门地点，还有一座专门的阜财殿。诶？要是很灵的话，花个12块好像还行？


    那就去吧！


    她：“几点？”


    他：“尽快。”


    她：“啊？不约个具体的时间吗？”


    他：“我已经到了。”


    她：“啊？”


    刚说着，他就到了？？？


    这是到了才跟她说？


    这！


    她赶紧起床。


    她又在抢时间了。


    10分钟搞定洗漱，洗漱完5分钟后出门，13分钟到公交站下，实时公交提示还有3分钟，站在公交站的广告牌下默默在心里数过了多少秒。


    坐上公交后。


    她很紧张。


    一想到他已经等了半个多小时了，她就内疚自责。


    总觉得像欠了他啥。


    可这真是她的错吗？


    她好冤！


    她想起了上次去寺庙，约的时间很苛刻，是那种死活都不可能准时到的，她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


    这次也是，又给了她一个苛刻的时间，是她咋努力都不可能及时到的。


    这到底在搞啥啊！


    她有情绪了。


    本来见面，是一个轻松休闲的事儿，为啥每次都搞得像是遇险逃命一样匆忙慌乱。


    是她太在乎他了吗？


    怕他等？


    她咋感觉，是他安排的不太妥当呢？


    比如说上次去寺庙，她都还没说要去，他就出门了，他出什么早干什么？不应该先和她商议要不要去吗？


    还有这次，她也没说要去，他就到了。他到那么早干什么？也没事先和她商量啊！


    这是默认她一定会去吗？


    默认她不会拒绝吗？


    是太了解她了？


    他就没想过，她万一真去不了咋办？


    她是真忙啊！


    不是推脱啊！


    到站后，公交门刚一开，她赶紧下车，目光像雷达一样检测哪有小黄车，她只考虑骑小黄车，因为她只买了小黄车的月卡。


    习惯性把共享单车车筐里的垃圾扔到附近的垃圾桶后，一路狂蹬，对红绿灯的变化极度敏感。


    骑行1.5公里后，锁好车，她向四周看去，没看见他。


    她像扫描仪一样认真地在人群中找他。


    没找到。


    给他打电话。


    没人接。


    她发了语音消息：「我到了」


    拍了张照发了过去。


    24分钟后，她看见他了，他拿了2个凉透了的豆沙馅包子：“给你买早餐去了。这次多了一个，应该够你吃了吧。”


    她嗯了声。


    凑合够。


    她拿着包子：“你下次约时间，能不能提前和我商量下，约一个咋俩都方便的时间。”


    他：“不开心啦？你怎么又小心眼了？”接着笑：“好好好，听你的，都听你的。”


    他：“谁让我喜欢你呢。”


    她往日听见这话是喜悦的。


    —聊得很顺畅


    —他说喜欢她


    可是这会心里却有点堵：本来就是他做的不太好，为什么他这个语气像是，她提了一个过分的要求，他是因为喜欢她，所以才包容她？


    她又没错，要什么包容？


    她要他尊重人啊！


    是她太敏感了吗？


    啊？


    不，不是她敏感。


    就是他不对。


    他还说她小心眼，她哪小心眼了？


    她不小心眼的，好吗！


    她没开始啃包子，反正已经凉透了，晚点啃说不定捂一捂还能暖和点。


    她不觉得自己小心眼，但怕自己太自以为是冤枉人，还是拿出手机，搜了搜啥叫小心眼，是说‘心胸狭隘、目光短浅、多疑及在琐事上过度计较’。


    她心胸狭隘？


    她目光短浅？


    她多疑？


    她琐事上过度计较？


    她细想着，反思着，结果答案全是否。


    她一个都没沾啊！


    她果然不小心眼！


    果然以后不能啥都听他的，信他的。


    果然她以前很蠢！


    她在阜财殿求财的时候，默念着：只求财，不驱鬼……只求财，不驱鬼……只求财，不驱鬼……


    出来后，他：“来都来了，都拜拜吧。”


    她觉得有理。


    多拜拜总不会有啥坏处。


    都拜完了，他问：“这会没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吧？”


    她：“没啊。”


    拜神能发生啥奇怪的？


    问的好奇怪！


    她：“你该不是想问，有没有撞鬼吧？”


    他：“有吗？”


    她：“没。”


    他：“那就好，也不知道你干了什么，招惹到恶鬼，被缠上，害我在小区口被扇了两个大嘴巴子，当时差点疼死我了。在你家那晚，你自己也被那恶鬼扇了两下，我当时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比自己挨了两巴掌还心疼，临走时答应过你，会找到办法帮你驱鬼的，会保护你的。看你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她想起，那晚他落荒而逃。


    她当时并不希望他留，也知道那只鬼不会真的害她，所以一直没细想这件事。


    现在一想。


    他觉得是恶鬼。


    那应该觉得很恐怖、很惊悚吧？


    他就那么一跑了之？


    她想着。


    他跑了，算是人之常情吧？


    嗯。


    无可厚非！


    他要保护她。于是采取了：你先受着，我先跑着，我跑掉了，再慢慢想办法。


    想到了啥办法？


    驱鬼！


    咋驱的？


    去寺庙拜神佛。


    去道观拜神。


    她：？？？


    这就是他想的办法？


    这就是他的保护？


    她从这件事上看不出一丝一毫挥洒过智慧的痕迹啊！


    她以前明明觉得他很聪明的。


    为啥现在觉得智力一般般呢？


    她以前仰望他的智慧。


    现在找不到智慧在哪。


    她仰望了个啥？


    她突然想起来那只鬼，它说她总是相信不存在的东西，这么看来，还真是这样。


    拜神这种法子，正常人都能想出来吧？


    有啥难的？


    她究竟以前为啥觉得他很聪明很优秀。


    还深感自己智力平庸，在他面前自卑。


    她根本就不需要自卑啊！


    他也很普通啊。


    而且就她这个事，就表面现象来说，根本无法判断出驱鬼是否有效。


    如果真有一只鬼做啥坏事了，然后某段时间没出现了，怎么能说明驱逐有效？


    兴许鬼只是这段时间去干别的了，压根没实施啥破坏，过段时间又杀个回马枪呢？


    就像一个人得了癫痫，某段时间没发作，不代表治愈了啊。


    兴许鬼换目标了？


    就像一个人家里进贼了，连门锁都没换，也没装监控，之后却没被偷过，这不代表防盗措施生效了啊？


    能证明鬼尝试靠近却无法靠近，才能初步证明驱鬼有效啊！


    等等。


    他说什么？


    她被恶鬼缠上？


    四舍五入一下，是这样。


    它好像一直在找她。


    但是从他的视角，根本得不出这种结论啊！


    她：“你觉得是我干了什么，招惹鬼，鬼缠上我了？”


    他：“这不很明显吗？”


    她：“怎么明显了？”


    他：“我和你在一起，都碰见两次了，这还不够明显吗？”


    她语气温和：“说不定是缠上你了。”


    他逐渐暴躁：“你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我和别人在一起都没事，只有和你在一起才撞到鬼，还撞到两次，鬼显然是跟着你的，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我和别人在一起也没事，只有和你在一起才见过鬼扇巴掌，还见过两次，也可能是跟着你啊。”


    他脸色不好看：“你是不闲着没事干，就想跟我吵架？”


    她：“我没有。”


    他：“还说没有，你这不就是存心和我抬杠吗？”


    她是抬杠吗？


    她不是。


    他们之间有太多浅浅结束的对话。


    他说她哪哪哪不好。


    她信了。


    他怪她没做好。


    她听进去了。


    她今天想聊的深一点，想看看他究竟怎么看待这些事的，有错吗？


    他：“争执这个有意思吗？”


    他：“这不明摆着的事，还用得着争吗？”


    他：“我怎么可能沾到邪祟？”


    他数落着她：


    —“你现在怎么这样了？”


    —“是不是新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带坏你了？”


    —“你以前不会这样蛮不讲理、胡搅蛮缠的。”


    —“大姨妈来了？”


    他居然责备她？


    她正被这一句句搞得难受，他来了一句：“好了，别气了，一会我给你买杯热咖啡，暖暖胃，喝点热的心情就好了。”


    她不想说话了。


    好烦。


    月初她来大姨妈，跟他说过的，今天才21号，怎么可能又来？他果然不会记这种小事。


    他只会把他不满意的对话归结为她发脾气。


    再把脾气归结为大姨妈。


    他：“我也真是的，和自己的女朋友置什么气，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反正你和我本来就是一体的，分什么你我，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还是没说话。


    他的耐心像被抽空了：“你怎么还板着脸，还用这么冷冰冰的语气跟我说话。我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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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多了，你还没闹够吗？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难哄了。行，我给你道歉，是我说错话了，不是你招惹上恶鬼，是走了霉运，被恶鬼盯上了，你也不想被缠上的。这总行了吧？”


    她沉默着。


    她从他的话中，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她从她妈身上，闻到过这个味许多次。


    这种味道，叫暴力——


    语言暴力！


    暴力沟通！


    他们都用言语绑架她，以言语为绳索，勒紧她的脖子，还站在受害者的角度，像个完美受害人一样振振有词地指责她！


    他们都擅长：怪人！


    什么都能怪她头上。


    她以前都没发现，他还有这一面？


    她是不是真的心盲？


    两个人谁也不说话，走了一段路，他像之前一样快走，她在后面跟着，不想追了，也不想认错回话。


    她累了！


    他突然回头问：“你发的合租贴，最近有人来看房吗？”


    她愣了下：“有。”


    他：“人愿意跟你一块住？”


    她：“不知道。”


    他：“不知道？”


    她：“看完就没下文了。我估摸着，应该找不到合适的室友了，本来打算今天去找房子，看样子只能明天找了。”


    他好似松了口气：“要不你搬去和我一块住吧。”


    她脱口道：“还是别了。”


    他：“别什么呀。我肯定不收你房租，这样你每月能省下不少钱，你可以用省的钱买漂亮衣服、鞋子、包包，打扮自己，多吃几顿好的。”


    他：“这不香吗？”


    她愣住了。


    是挺好的！


    还债压力能变轻！


    可！


    总觉得和他同居这件事，要比让她这种资深底层穷人花大钱更可怕！


    他：“你在犹豫什么？以前你不也是两个人一起住吗，搬去和我住也是两个人一起，不都一样吗？”


    她：“那不一样。”


    室友是女的。


    他是男的！


    他：“你是不是不想跟我一块住？”


    她没说话。


    他：“可是我们以后是要结婚的，总是要住一起过日子的，无论如何你都得适应啊。”


    她犹豫着。


    是得适应。


    但她怕啊。


    他：“话说回来，咋俩处这么久了，我还没吃过你做的饭，等我们住一起了，你就能天天给我爱心餐，你做了我带去公司吃，也就不用买饭了，我们公司附近的饭实在太难吃了，肯定比不上你的手艺。”


    他：“反正你现在也是每天都做饭，做一个人的也是做，做两个人的也是做。”


    她没说话。


    他：“两个人住太远，见一次又很费劲，真的很难维系感情，你看今天，你都闹成这样了，我也不知道你究竟哪根筋搭错了，根本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这就是因为磨合的不够。住一起了，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才能更好地磨合，关系亲近了，今天这种事才能少发生。”


    她：？？？


    难道不是，住一起后，这种事发生的更多吗？


    距离越近，摩擦越多啊！


    要磨合得几乎没有矛盾，那得更久以后，或者压根就没有那一天，要不然为啥有的人能吵到离婚？


    他：“你是不是怕咋俩发生关-”


    他停住了。


    可危险的联想却在她大脑肆虐，她连打了几个寒颤。他说对了，她确实怕！而且更怕！


    他：“你放心，不会的。”


    他：“我向你保证。”


    她听到了一声冷哼。


    心神一颤。


    是它！


    她连忙说：“现在不行，以后再说吧。”


    说完恍然意识到，她似乎是把那声冷哼解读成了：你个傻逼脑残弱智，他又在骗你。


    而她本能的相信了它。


    这？


    她信的也太草率了！


    他一下变了脸，吼着，“你觉得再这样下去，我们还能长久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三番两次拒绝我，等待我们的，就只有分手这一条路？你是不是想分手？是不是？”


    吼完走得极快。


    她知道他生气了，她抬脚想追的，想想算了。追上说啥呢，说我愿意吗？她明明就不想啊。说她为什么不想吗？她自己都还没想清楚，又咋能说清楚啊 。


    她也不知道咋哄人。


    唉！


    她眼看着他扫了一辆小青桔骑远了。


    她傻傻地站着。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对她发这么大的火！


    她不知道咋办？


    在脑子杂乱无章的时候，想起还没给他转账道观的门票钱，于是打开手机微信，给他转了14块钱，界面很快显示对方已收款。


    好累啊。


    不是没睡够的那种累。


    是被榨干气血的累！


    今天之前，她以为他们之间最大的障碍是她不喜欢亲密。


    她现在发现多了一个：


    他们好像性格不合！


    她以前觉得，他性格好，脾气好，好相处，和他说话很自然很舒服。她太喜欢跟他聊天了，恨不得把攒了一肚子没处说的话跟他说个够。


    他性格真的好吗？


    她以前觉得，他理解她。


    可他真的理解她吗？


    她以前觉得，他包容她。


    可是她要的包容，是万一她不小心真的犯错了，他的包容，她也不要是要别人无底线迁就她容忍她，她会积极改错的。但不能是他乱扣帽子胡说一通，然后表现包容？


    她以为她很了解他。


    现在看来不是。


    她以为她很喜欢他。


    她真的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