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辰从自己斜跨在身上的药囊里掏出几个小瓷瓶分给身后几个小弟，回头对姜妧解释：“这些是解药，放在他们鼻下闻着味儿就能醒。”


    几个半大孩子拿着小瓷瓶，身形灵活地钻进各个帐篷里，药效立竿见影，营地中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咳嗽。


    祁风几乎是第一个清醒过来的，昏迷前那丝骤然袭来的眩晕感瞬间涌入脑海，他立刻翻身坐起，第一反应就是去掀开马车门帘。


    里面空空如也！


    他的心一沉，眼中闪过厉色，看向面前站着的小孩，小孩被他这眼神吓得不清，连滚带爬地跑远，边跑还边带着哭腔大喊：“老大！老大救我！”


    祁风的目光快速锁定在篝火旁姜妧身侧那个穿着粗布麻衣背对着他的男子，腰间长剑出鞘，带起一声短促的清鸣。


    他身形快如闪电，眨眼之间，剑锋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比地架在了那人的脖颈上！


    温子辰听到小弟的呼救，正要回头，却被脖颈上突如其来的冰冷触感吓得浑身一僵，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瞟了眼忍俊不禁的姜妧，然后僵硬的一点点转过头，当看到祁风那张布满寒霜的脸时，终于大大松了口气。


    他夸张地拍了拍胸口：“祁风啊！吓死我了！”


    祁风看清眼前之人竟是温子辰，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诧异，紧绷的杀意霎时消散。


    他利落地收剑回鞘，对着温子辰抱拳行礼，“温小公子。”


    温子辰立刻换上一副灿烂的笑脸，仿佛刚才差点被削掉脑袋的不是自己。


    他站起身，熟稔地拍了拍祁风结实的手臂，上下打量：“祁风，好久不见！最近感觉怎么样？我给你的那瓶清余毒的药丸吃完了没？效果如何？气血运行是不是顺畅多了？”


    他转头对姜妧挤眉弄眼，“妧妧，你这狼崽子买得可真值，看来改日我也得去那黑市瞧瞧，看能不能也捡到宝！”


    这时，其他帐篷也有了动静。


    萧绝周身带着无形的威压，往这边过来。


    沈星辰打着哈欠跟在后面，关卿卿则抱着剑，目光警觉地扫视着四周。


    楚凌也从自己的帐篷里缓步走出，神情平静，目光在温子辰和姜妧之间淡淡扫过。


    看到萧绝走近，温子辰和他身后那群小弟立刻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脸上满是心虚。


    温子辰硬着头皮上前，对着萧绝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见过定远王殿下。”


    姜妧见状，上前一步挡在温子辰身前，脸上堆起一个极其真诚的笑容，开始编瞎话：“殿下，刚才真是惊险！不知哪里来的歹人，竟在周围下了迷药！还好子辰他正好在附近采药，及时发现异常，赶过来救了我们！不然真不知会出什么事！”她一边说，一边用力给温子辰使眼色。


    温子辰立刻会意，连连点头：“对对对！举手之劳，殿下不必挂怀！”只是那闪烁的眼神和僵硬的姿态，怎么看怎么可疑。


    楚凌和墨七也从帐篷中缓步走出。楚凌听到姜妧那番漏洞百出的说辞，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无人知晓，他身上的毒阴狠，这些年他用了各种偏方克制，甚至不惜以毒攻毒，吃过各种毒物，寻常这些迷药对他早已没什么作用。与他一样的，还有陪他试过千百种毒物的墨七。


    方才周围骤然陷入死寂，他们便已察觉不对，只是隐在暗处静观其变。没想到等来的，是姜妧昂着头，教训一群半大孩子的有趣场面。


    想到她的样子，楚凌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沈星辰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年，语气带着几分诧异：“温小公子？”


    温子辰尴尬地笑了两声，颔首道：“沈世子。”


    萧绝的目光在温子辰和他身后那群衣衫褴褛眼神怯怯的孩子身上扫过，并未戳破姜妧那拙劣的谎言，问道：“发生了何事？”他的目光最终落在姜妧身上。


    姜妧解释道：“回殿下，子辰跟着他世伯外出游历，途径此处的一个村子，些日子遭了流寇洗劫，好些人受了重伤。”


    她顿了顿，看了一眼萧绝的神色，继续说道：“这次出门，阿爹阿娘给臣女备了不少应急的药材，臣女想跟子辰一起去村子里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抱着剑站在一旁的关卿卿闻言，忽然开口对温子辰问道：“可是那个不许外人踏足的村子？他们怎么许你与你世伯进去的？我们白天时候过去，可是半点不许我们踏足。”


    温子辰道：“郡主有所不知！那村子前些日子刚遭了大难，被一伙伪装成流民的流寇洗劫了，死伤了好些人！村里男人拼死反抗才把人打跑，但好几个重伤的急需救治，知道我和世伯是大夫，他们村里伤患等着救命，这才这才破例让我们进去的。”


    姜妧看着萧绝，心中已做好了盘算。


    男主这次出行是有大案要办，哪有闲工夫陪她在这深山老林里耽搁，必会觉得她与温子辰的事麻烦。


    如此也好，就此别过。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萧绝的目光在那些孩子惶恐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即转向崎岖的山路深处，薄唇微启，“既如此，那便一同走一趟。过去看看情况。”


    姜妧：“……？”


    温子辰和他身后的小弟们：“！！！”


    沈星辰嘴角的笑意也停滞了一瞬，挑眉看向萧绝，关卿卿虽有诧异，但立即抱剑拱手：“是！”


    楚凌站在阴影里，望着萧绝的背影眸色微深，唇边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晨光熹微，车队在温子辰和一帮半大孩子的带领下，沿着崎岖狭窄的山路，终于抵达了村子。


    村口，头发花白的村长带着几个手持简陋农具的青壮汉子正守在那里。见着来人，脸上满是警惕和抗拒。


    村长认出温子辰和孩子们，但看着他们身后的车队，还是极其犹豫和不安。


    温子辰上前好一番解释，又指了指姜妧和楚凌带来的几大包药材，村长浑浊的目光在那些包裹上停留许久，最终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挥了挥手，示意放行。


    村子很小，低矮破败的土坯房依着山势错落分布，不少房屋的墙壁上还残留着烟熏火燎和刀劈斧砍的痕迹，无声诉说着不久前的劫难。


    路过的村民无论男女老少，看到这群衣着光鲜的外人，无不投来惊惧或是戒备的目光。


    村长一边引路，一边用苍老沙哑的声音费力地向沿途的村民解释，村名或是躲进屋子关上门窗，或是无奈地沉默摇头。


    姜妧此次出门带的应急药材种类不少，但都数量有限。楚凌因常年服药，随身携带的药箱倒是颇为齐全，他也默不作声地示意墨七取出了不少可能用上的药材。萧绝那边则以治疗外伤的金疮药和绷带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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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数量充足，正好合用。


    伤患被集中安置在村子中央一座稍大些的土屋里。


    还未走近，一股浓重的苦药味儿就扑面而来，闻得姜妧眉头直皱。


    简陋的院子里，几个妇人正守着陶罐帮忙熬药，到村长带着这么多陌生人过来，妇人们吓得立刻站了起来。


    村长低声解释了几句，一个妇人转身跑进屋里。


    没一会儿，一个穿着灰扑扑却又有几分仙风道骨气质的老头，骂骂咧咧地从屋里钻了出来：“温子辰！你个臭小子！老夫让你去山里寻药，你倒好，一晚上不见人影，回来还给老夫带这么大一群麻烦回来！是嫌老夫还不够忙死是吧？尽添乱！尽添乱！”


    他中气十足，模样潦草，袖子高高挽起，脸上还沾着几点干涸的血迹和药渍，看起来十分暴躁。


    温子辰脸上顿时挂不住，尴尬地低声喊道：“世伯！切莫胡说！”他拼命朝老头使眼色。


    老头这才看清院子里乌泱泱站着一大群人，尤其为首那几位，气度不凡，他暴躁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双小眼睛狐疑地扫视着众人，最后落在温子辰身上，手指一点：“臭小子，这些……是什么人？”


    温子辰紧张地咽了口唾沫，赶紧介绍：“这位是定远王殿下！”他又转向萧绝等人，恭敬道：“殿下，这位是家父的挚友，莫问。”


    沈星辰眼睛一亮，上前一步，好奇道：“可是那位江湖传言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莫问神医？”


    莫问一听“神医”二字，小眼睛“噌”地亮了起来，脸上那点暴躁瞬间被得意取代，问道：“他们叫我神医吗？”


    沈南星笑着行了个大礼：“失敬失敬，没想到能在此处遇见莫神医。”


    莫问捋了捋下巴上几根稀疏的山羊胡，故作矜持道：“江湖同道抬爱，虚名，虚名而已。”那神态，仿佛刚才那个骂骂咧咧的老头是别人。


    一旁的温子辰看得直撇嘴，也就他知道，这臭老头是个什么德性。


    萧绝的目光扫过简陋的院子，问道：“莫神医，里面伤患情况如何？”


    提到伤患，莫问的脸色变得凝重，他叹了口气道：“虽都是些皮外伤，但是我们来的时候他们已耽搁了数日，伤口溃烂，发着高烧，有些断手断腿地没能得到及时医治。再加上这村子里穷，一时半会儿根本弄不到药，我与子辰这些日子轮番上山采药，可还是远远不够，眼下只能说拖着他们性命。”


    周围几个妇人闻言，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姜妧心头沉重，她走上前，示意灵犀和祁风将带来的药材包袱打开：“莫神医，我们此行也带了些应急的药材，您看看有没有能用得上的？若是不够，我们还可以派人去前面的镇上采买。”


    莫问的目光落在那些打开的包裹上，看到里面不乏人参、三七、白芨等上好的伤药，眼神一亮，他这才仔细看向姜妧，仔细辨认片刻，惊讶道：“咦？你……你是姜家那个女娃子？”


    姜妧嘴角一抽，他俩难不成还认识？


    那一定是不算美好的回忆。


    果然，下一刻就听莫问说道：“你这女娃娃从前老带着子辰弄乱老夫的札记，没想到还能变得这么懂事！”他语气里带着点惊奇和调侃。


    姜妧：“……”


    这是该翻旧账的时候吗？


    她上前一步，眼神诚挚而认真：“莫神医，救人要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