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琳前往加特林理发店的次数变多了，一方面是为了筹备手术表演，一方面是为了她的理发师兼职。


    她见到了理发店的另一名理发师约克夏，留着长长的头发和胡子，造型像个流浪汉，看起来苍白瘦弱，左脚微跛。


    约克夏友好而紧张地冲她打了个招呼：“你好，洛林·罗斯特，我是约克夏·加特林。很期待你的手术表演。”


    原来加特林理发店用的是他的姓氏。


    “我的首场表演，你会去看吗？”罗琳存心逗了逗他。


    “我……我会尽量去看的。”


    这位严重晕血的理发师极为勉强地回答。


    他不多话，看上去的确是很能保守秘密的那种人。


    理发师是罗琳为洛林这个身份规划的明面上的掩护，使他看上去更像一个有着真正生活轨迹的人。约克夏很快发现了罗琳的手艺仅限于剃头——她能把每颗脑袋剃得锃亮整齐，但对绅士和淑女们的头发却一筹莫展。


    “请原谅，他还是个学徒，”约克夏这时候就会走上前来说道，“还是我来为您服务吧。”


    约克夏的手艺精湛，更甚托里，原来他才是理发店真正的招牌。


    上门的顾客中不乏医药学院的女巫和女巫助手——他们身上都带着浓郁的草药香气，面色则高傲自矜。


    罗琳注意到，这些教会的人只会在约克夏当班的时候来。


    这说明他们其实知晓什么，并形成了一种默契。


    但这种默契在罗琳到来后被打破了。


    有人求助上门，大声嚷嚷：“有人吗，我需要放血！”


    理发店内正在理发的女巫助手投来不悦的目光，但求助上门的病人全不在意，他甚至都不知道这个穿着教袍的客人是做什么的。


    他首先看向约克夏，见他在忙，便将目光顺理成章地投向闲着的罗琳。


    如果没有罗琳，约克夏就会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暂时不开展这项服务。”然后把人送走，暗示对方第二天托里值班时再来，这样，所有人就都皆大欢喜。


    但罗琳在，罗琳也不在意女巫助手。


    “先别急着放血。”她示意病人坐下，摆出问诊的架势说道，“你哪里不舒服？”


    “我咳嗽得厉害，都咳血了。”病人说道，“我的血液多到都涌出来了！医生，快给我放血吧。”


    “咳得厉害？”罗琳伸手按压病人胸口，“你平时呼吸困难吗？喉咙痛吗？这里会痛吗？”


    “我总是喘不上气，说话像被刀割！”病人说道，“至于痛……不痛……噢，或许有一点。”


    罗琳停下触诊，意识到可能是自己按得重了一点。


    她又按了几个地方，病人均表示摇头。


    “不太严重的肺炎。”


    罗琳初步判断，这里没有更精密的仪器，她只能凭借经验和猜测，毕竟，冬季是肺炎的高发期。


    “肺炎？肺痨？”病人立刻慌了，“我不会要死了吧？”


    “那不是一回事，放轻松。”罗琳拍了拍他，“我可以给你开点药……”


    “药——”病人喊道，“我开不起药呀！您给我放点血吧，放点血我就好了。”


    “我的药很便宜。”


    “我要放血！你到底会还是不会？！”


    罗琳与愤怒的病人对视了两秒，他大着嗓门喊了两句，就又咳嗽起来。罗琳想到有时还是要尊重病人的意愿，就到里间找起工具来。


    约克夏放下客人来帮她找。


    “这是放血器，托里经常用。”约克夏找出一个小方盒子来，“给你。”


    罗琳接过，这是一个由刀片和弹簧装置组成的金属盒，这样，刀片就可以反复以同样的角度和力道在皮肤上切割。


    这是一件标准化仪器，如果它的刀片不是满是血迹和锈迹的话。


    罗琳又把放血器放下了：“还有别的吗？”


    约克夏看了她一眼：“还有水蛭。”


    罗琳最终拿着一枚闪亮的刀片从里间出来了。


    病人不大愿意：“你不用放血器吗？”


    罗琳微笑着朝他展示刀片：“这个一样的，更加锋利。”


    现代工艺生产的刀片薄如蝉翼，闪烁着慑人的银光，病人立刻住嘴了：“您……请。”


    罗琳的系统任务还未完成，法医室尚未升级成法医中心，因此没有碘伏，只能暂且用酒精代替消毒，她拿着一次性棉签将酒精涂在病人的手臂上。


    酒精挥发时刺痛的凉感令病人睁大了眼睛。


    “你在我手上涂了什么？”


    “它能带走你体内的毒气。”罗琳张口就来，“感受到了吗？这是我的独门秘方。”


    紧接着她没等病人反应过来，就拿刀片在他手上割开了一道口子。


    血液顺着手臂流了下来，流进敞口罐里。


    直到看见红色的血液，病人才发现自己的手臂已经被割开了。


    他显得很迷惑：“已经开始了吗？”


    “已经开始了。”


    “我一点感觉也没有。”


    “这是好事。”


    病人已习惯了钝笨生锈的刀片放血器，也做好了刀片在自己皮肤上反复摩擦切割，才能完成放血的准备。


    而眼前这位医生的放血，竟让他毫无感觉！


    “好了，放血结束了。”


    罐子没了个底，罗琳估摸着差不多了，将一块无菌纱布拍在病人的伤口上。


    “还是会痛的。”她提醒道。


    “一点儿都没有！”大老粗的病人诧异地道，“那我这就算好了吗？”


    “还得再给你开点药。”罗琳说道，并强调，“放心，很便宜。”


    这回病人没有直接拒绝了，而是露出了踌躇的神色。


    罗琳意识到自己需要消炎药，磺胺或是青霉素，但眼下都没有，她的法医中心还尚未开启。


    不，但是……或许有别的办法。


    她拍了拍病人的肩膀，叫他在店里等待一会儿，闪身进了里间。


    罗琳从系统空间中拿出一个坩埚。


    只有草药女巫才会拥有、使用的坩埚。


    而众所周知，罗琳·芬格尔是一名神眷的仪式女巫。


    她在女神的宴会上，被赐予了什么样的知识呢？


    她又是如何获得神眷的？


    罗琳感到自己体内的女巫之心在砰砰跳动，这是连她的老师黛丝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这颗女巫之心来自玛丽安·鲁珀，一名预备草药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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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位真正的神眷。


    当黛丝依据她手上圣水的凝聚，直接将她判定为仪式女巫时，罗琳意识到，她有了一个秘密。


    这没什么，她已经保守着太多秘密了。


    但若要变得强大，她就不能什么都不做。


    就像在塔拉家，她看到劳瑞娜拿出药剂时一样……


    她看见了草药的成份，看见了女巫的灵性，同时，她还看见了自己。


    罗琳伸手从波斯的空间中抓出两头大蒜，将它们捣碎，然后聚精会神地将灵性附着其上，探索着其中她需要的物质。


    灵性加速着本该自然等待的时间。


    接着加入酒精——罗琳这才意识到生命教会酿造啤酒的真正意义。


    这样萃取出来的大蒜素本该气味刺鼻，但女巫的灵性在坩埚内飞舞着、转化着，罗琳低声祈求道：


    “女神啊，敬谢您的水，您的酒，您是一切生命的源头。


    “我宣布这份药剂将蒙受您的神秘，不受他人解读。”


    于是坩埚内的液体立刻变得无色无味了，一如塞勒斯毒液，以及生命教会研制出来的解毒剂一样，还和生命教会出产的所有草药女巫制备的药剂一样。


    这是草药女巫保密药剂配方的一种方法，只有制作药剂的女巫本人，或是更高级、灵性更敏锐的女巫才能解读。


    所以塞勒斯毒液在一开始才会被认为是生命教会的手笔。


    罗琳将新药剂命名为“大蒜素药剂”。


    在没有消炎药的时代，这应当够用了。


    罗琳将坩埚内的液体装入药瓶，又给病人另外准备了一瓶蜂蜜，以润喉和补充营养。


    她走出里间，将两瓶药递给病人，病人认不出大蒜素药剂，却认出了蜂蜜。


    “这……我需要支付多少钱？”


    “加上放血，”罗琳报了一个数字，“三银三十铜。”


    二银是托里的放血手术价格，她可不能乱价。


    一银三十铜则是蜂蜜的价格。


    “这太便宜……”病人说道，马上意识到了眼前这位医生的不同寻常。


    “请问您的名字是？我以后还能在这儿找到您吗？”


    “洛林·罗斯特。”罗琳顺手扯过一张传单，叮嘱道，“如果你有空，可以来看看我的外科手术表演，另外，过段时间再来找我复查。”


    “谢谢您，罗斯特医生！”病人接过传单，仔细看了看，“我还能在剧院里看到您高超的放血表演吗？”


    “呃，或许……”


    罗琳没觉得放血是件多么高超的事情，但显然，病人们都相当热衷。


    病人谢天谢地地走了。


    罗琳一个转身，就看到约克夏的客人已经理好了发，正不善地盯着自己。


    “你是谁？”他问，“你是哪位女巫名下的助手，竟在此私卖药剂，还大肆宣扬外科手术？”


    约克夏紧张地看着她。


    他可是知道的，眼前这位的确是女巫助手，但不是一般的女巫助手……


    罗琳愣了愣，然后笑了。


    她高傲地抬起下巴，扔出一瓶剩下的大蒜素药剂，依循着草药女巫之间的惯例，说道：


    “你还没有资格知道，带回去让你的女巫解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