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4章 依靠

作品:《和宿敌中了情蛊后

    “杀心也是心。”


    大祭司忽然笑了:“至少,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骊姬面无表情,直接抽出了长剑。


    大祭司支撑不住,轰然单膝跪地。


    神力不断流失,汩汩的鲜血从他胸口涌出,药石罔极。


    骊姬还在不断阵痛之中,白色的下裙已经被鲜血浸透,她扶着岩壁缓缓坐下,脸色发白,浑身是汗,双手在岩壁上抓出长长的血痕,十根指头几乎全全磨破了,挣扎许久才将折磨了她一千多个日日夜夜的怪胎生了出来。


    那是一颗泛着淡金色光芒的龙蛋。


    刚生出的龙蛋蛋壳极薄,透过光还能看出里面蜷缩着的幼龙。


    幼龙被惊醒,挣扎着试图破壳。


    可这对它而言实在太难,一般而言,快得话它也得挣扎一天,慢得话可能要三天、五天才能破出来。


    当然,若是有母亲的照料,会快一些。


    然而骊姬眼神掠过那颗孤伶伶的蛋时,丝毫没有停留,更别提呵护。


    她已经筋疲力尽,用尽全力去撕扯满是血污的衣摆。


    刚生出来的龙蛋极为脆弱,一旦蛋壳从外面破碎,里面的幼龙十有**难以存活。


    偏偏这个龙蛋生出来的位置十分不妙,正立在被震塌的碎石堆上,随着幼龙挣扎破壳,龙蛋晃来晃去,摇摇欲坠。


    已经气若游丝的大祭司好几次想上前护住这颗蛋,然而他连动,也没有力气。


    而骊姬,就那么冷眼旁观,看着龙蛋摇晃,最终猛然一倾,从石堆上坠落。


    啪嗒一声。


    蛋壳破碎,尚未完全被吸收的清液流了一地。


    一条只有巴掌大的黑色幼龙摔在地上,眼睛还没睁开,挣扎了两下,慢慢不动了。


    骊姬背过身,缓缓闭上了眼。


    大祭司此刻也好似被抽走了最后一丝气力,眼眸低垂,如即将熄灭的死灰。


    “原来,你当真恨我至此,当初你肯为它取名,我以为你至少不会伤害它。”


    许久,骊姬恢复了些许气力,拄着剑缓缓起身,眸若深潭。


    “满口谎言的人,却祈盼从旁人口中听到真话,你不觉得荒唐吗?”


    “荒唐?”大祭司低低地苦笑,“你说的对,我的确不配,可是阿骊,不管你信不信,我这一生机关算尽,唯独对你有几分真心。”


    “究竟是真心,还是私心,你这种人当真能分得清?”骊姬握紧了剑,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大祭司终于不再说话,也说不出话,他神力逐渐散尽,沉重的眼皮一点点阖上。


    最终,确认他再无半点气息之后,骊姬方离开。


    她刚刚生产完,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每走一步都犹如刀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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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扶着墙休息时,忽然,有什么软软的东西贴了上来。


    她垂眸一看,原来是她的孩子,那条幼龙。


    它尚且还留存一口气,似乎知道她是母亲,嗅到气息后虚弱地用尾巴紧紧勾住了她的脚踝。


    和她恐惧中的怪胎不同,它十分瘦弱,却完整无缺。


    想必若是将来有机会化成人,也会是个健全的孩子。


    只可惜,提前破壳的幼龙是很难再活下去的,除非有母亲日夜不离守护。


    但她做不到,也不应该再让神族悲惨的命运延续下去。


    她最终没有杀它,也没有抱它,只是缓缓解开勾住她的那条尾巴,然后头也不回,提剑离开。


    幻境到此戛然而止。


    祝余果的香气也缓缓散去,眼前已经是万尺深潭,但不再是千年之前的那个深潭,这里没有骊姬,也没有幼龙,只有她和陆无咎。


    幻境极为逼真,掺杂着骊姬的心绪,置身其中,仿佛亲身经历过一遭。


    她的爱,她的恨,她的无奈,她的使命……


    当骊姬决绝的背影彻底消散时,连翘觉得神魂仿佛也被带走了一部分。


    她知道最后的结果,此去一别,故人长绝。


    昆仑神宫化作无边血海,烈火经久不息,燃烧了数年。


    经历了如此多,难怪骊姬不惜用神魂做引,飞灰烟灭,她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此后神宫不复存在,那些残害过神族的家族们死的死,伤的伤,最后四分五裂,变成了今日这般,她若是得知,或许也能感到一丝安慰。


    不过那条幼龙,着实可惜了……


    连翘心里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不由得感叹,一旁的陆无咎却背着身,长久地沉默着,好似没有半分波动。


    连翘正在万分感伤之际,忍不住戳了戳他:“你说,骊姬回忆里最后选的那个名字是什么,为什么骊姬会觉得大祭司一定喜欢?幻境都是碎片,当时戛然而止,我并没看见,你有没有看见?


    陆无咎负手而立,许久才淡淡道:“没有。


    连翘目露惋惜:“行吧。


    陆无咎其实看到了。


    看得无比清晰。


    因为那两个字正是他的名字——无咎。


    他又突然想起一件很不起眼的小事。


    他有一个弟弟,一母同胞,名为陆骁。


    陆骁比他小两岁,恣意妄为,与他禀性完全不同,偏偏最喜欢和他比较。


    年少时,陆骁甚至因为名字长短闹过,哭着问母后为什么他的名字要比他多一个字。


    母后罕见地生了气,怒斥陆骁不务正业,天天把心思用在这种无关紧要的事上。


    但耐不住陆骁的纠缠,她还是说了,说他的名原本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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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单字,只不过当时大旱三年,魑魅横行,王朝**四起,皇帝不得已下了罪己诏。


    而他出生后,天降甘露,危机迎刃而解,所以,因为带来了祥瑞,他便被命名为了无咎,意为无灾无祸。


    陆无咎本不在意这些,此刻,再回想无咎二字,突然想起了无咎的第二重含义——无咎,也是不咎,既往不咎。


    他其实不是祥瑞,而是罪咎。


    所以,是让谁既往不咎?


    又不再怨咎什么?


    思绪千回百转,陆无咎气血翻涌,周身的灵力开始横冲直撞。


    其实从进阶开始,他就隐隐觉察有股灵力变得越来越难以掌控,好似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那时他以为这是进阶后不能完全把控的结果,但此刻,他心里有了另一种猜测。


    他强行运转起那股无法掌控的力量,霎时额上青筋暴起,喉间血气翻滚,而再一低眸,灵力窜过的地方,衣袖下的手臂隐隐显出了鳞状物。


    黑色的鳞片。


    果然。


    虽然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虽然不知为什么时间在他身上静止了千年,但他明白了一件事。


    他是从母后的腹中出来的,但并不是母后的孩子,所以母后才会说那样的话。


    而他真正的母亲,厌恶他至极。


    陆无咎缓缓闭上了眼,深吸一口气,压制住那丑陋的黑色鳞片。


    连翘浑然未觉,还陷在幻境的余韵里,头有些痛。


    她揉了揉脑袋,唉声叹气:“虽然我们都没看见名字,但这条幼龙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所以,骊姬的确有一个孩子,且这条龙也是黑色的,若是这个孩子活了下来,我看八成就是预言里的那个堕神了。”


    陆无咎缓缓侧目:“果真如此,你又当如何,杀了他?”


    连翘一时哑口无言。


    若换做从前,她当然毫不犹豫地要杀了他,以绝后患。


    但目睹了一切因果,连翘一想到幻境中那根贴上去软软的尾巴,心中便又酸又涩。


    她纠结万分,手指快绞成了麻花,最后嘴唇一抿:“我不知道。”


    陆无咎回头,语气淡漠:“不知道?他是堕神,走火入魔,且一定恨极了所有修士,恨不得杀光所有人,恨不得焚毁一切,如此穷凶极恶之人,你还在犹豫,为什么?”


    “道理是这个道理,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说到底,他又不能选择他的出身,爹娘双亡,又提早破了壳,虚弱不堪,这些年他即便活了下来,恐怕也经受过非人的折磨。”连翘眼神认真,“何况,背负着神族代代的血海深仇,又如何能轻易放下?”


    “这么说,你支持他?即便你也可能死在他手下?”陆无咎又继续逼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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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连翘眉毛皱得紧紧的,认真思考起来,她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不该死,其他人也不该死,他要是能放下一切便好了,毕竟往事过去已经快千年,如今的修士们也已经不是当年的人了。


    陆无咎唇抿成了一条线:“放下?你说的轻易,如何能放下,当一个人从出生起就不被期待,又背负着血海深仇,偏偏又有无上的修为,生杀予夺,为所欲为,这世间还有什么值得他怜惜,又有什么值得他放下?


    连翘迟疑:“你说得也对,但能够活到现在,也许这些年里他也遇到过一些对他好的人,或者爱他的人,即便是为了这些人,他也该手下留情,回头是岸。


    “倘若没有这样的人呢……陆无咎眼眸一垂,声音低下去,“倘若这么多年,他同骊姬一样,一直生活在一个庞大的骗局中,从没有真心对待过他,也从没有人毫无保留的爱他,他无时无刻不被算计,监视,利用,加之身有隐疾,和常人有异,你觉得,他还有什么理由收手?


    连翘沉默了,然后又睁大眼睛:“不可能吧,怎会有人悲惨至此?


    陆无咎面无表情,此刻那股强行被他运转起来的灵力开始不受控制,横冲直撞,他强行压下,执意追问:“假如真的有呢?


    连翘撇撇嘴:“我不相信,你这设想也太天马行空了,若是有人经受了如此多,恐怕早就疯了,根本捱不到现在吧。


    “天马行空?


    他背着身,手臂上的鳞片若隐若现,周身的灵力在不经意间忽然开始急剧波动,


    连翘觉得他越说越古怪,正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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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绕过去看看,此时,原本平静的弱水突然泛起了波涛。


    万尺深潭里,忽然传来风起的声音。


    她回头张望,纳闷不已:“哪来的风?


    她自言自语,再一回头,却发现陆无咎唇边溢出了一丝血迹,身形也有些摇晃。


    “喂!你怎么了?


    连翘迅速上前扶住,陆无咎直接整个人砸了过来,如小山倾颓,她咬牙用膝盖顶住,然后慢慢拖着他靠在了树上。


    此时,陆无咎眼眸微闭,经脉紊乱,额上迅速浮起了一层薄汗。


    这模样,看起来竟有几分走火入魔。


    连翘迅速封住他几个关键穴位,然后翻出一粒护心脉的金丹试图塞进去。


    把他的嘴一掰,忽然,满口的血流了出来,看起来不知忍了多久。


    连翘惊慌失措,赶紧用帕子去擦,一边擦一边又生气:“你究竟怎么了,吐了这么多的血?忍成这样为什么一个字也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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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越擦越多,她赶紧塞了好几粒金丹进去,他气息才终于平稳下来,紧闭的眼眸也终于动了动。


    连翘擦了擦额头的汗,长舒一口气,总算暂时稳住了,要不然气息一直紊乱下去,他很有可能走火入魔,理智全无,变成堕仙。


    不过,走火入魔这种事要么是因为修炼出错,比如,妄图短时间内提升修为夺了别人的内丹炼化;要么是大喜大悲,急火攻心。


    陆无咎和她一样不过是从幻境里走了一圈,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前者自然是不可能,至于后者,难不成是他和她一样其实也深受触动,只不过情绪一向不外露,看不出来?


    可说到底,那毕竟是幻境,即便再感同身受,和他们也没什么切身关系,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些假象走火入魔?


    除非,对他而言那不是假象,他就是局中人。


    连翘突然想起了陆无咎刚刚奇怪的话,难道,那条黑龙会是他?


    但这念头只出现了一瞬,便立刻被她打消。


    因为实在太荒谬了。


    陆无咎是天虞的太子,那么多双眼睛注视,他的血脉不可能出错。


    再说,神宫覆灭已经将近千年,那条龙若是还活着,也该是和玄霜神君一样,几近羽化才对。


    纵然这龙是神主一脉,更厉害些,也应当是中年了。


    可陆无咎分明才及冠,是她亲眼看着长大的,她甚至经常踮着脚和他比较,绝不能有假。


    所以,无论从血脉上,还是从时间上,这个猜想都绝对说不通。更


    连翘晃晃脑袋,暗骂自己一定是在幻境中受了刺激,所以听见谁说话都胡思乱想。


    想来想去,她觉得只有一种可能,于是问道:“你是不是之前和玄霜神君交手的时候受了内伤了,经脉紊乱了,要面子一直忍着没说?”


    陆无咎虽然醒了,但脸色很不好,摁着眉心一言不发。


    经过这些日子,连翘太了解他不过了,她嘟囔道:“你就嘴硬吧!受伤有什么大不了,只要活着,就难免磕磕碰碰的,何况,被神君打伤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多少人甚至连神君的衣角都碰不到,更别提和他交手打得难分胜负……”


    她小嘴叭叭,说个不停,陆无咎眼睛一闭突然直接靠在了她肩膀。


    她推了推,陆无咎反而靠得更紧,双手穿过她肋下,直接环抱住她的腰,然后把头也埋在了她颈侧。


    很明显地寻求依靠。


    连翘这人,人强她更强,吃软不吃硬。


    别人一旦示弱,她反而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尤其,靠过来的还是陆无咎,眼眸微闭,薄唇紧抿,似乎很需要人安慰。


    她心跳得很乱,小心扶住他的脑袋:“你累了?”


    陆无咎疲惫地嗯了一声。


    连翘出奇地安静下来,就这么让他靠着,甚至莫名地,她手伸了出去,不自觉地想抱住他的背。


    然而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她突然回神,蜷了蜷指尖,又缩了回去。


    这时,一直闭着眼的陆无咎忽然开了口:“你在担心我?”


    连翘结结巴巴:“当然了,你要是**我也得死。我肯定要担心你。”


    陆无咎淡漠道:“只有这个原因?”


    连翘小声嘀咕:“不然呢,还能有什么呀?”


    陆无咎抱着她温热脊背的手突然收得极紧,声音低沉:“假如,和你一起中情蛊的人不是我,你也会担心他?是不是无论中蛊的人是谁,对你来说其实没有任何区别,你会同他做任何事,就像对我一样?”


    连翘还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眼睛眨了眨:“你怎么突然这么问?”


    “你只要说是不是。”


    他气血翻滚,像当年挽留母亲一样,勾住她后背的手越来越紧,紧到无法呼吸。


    在她看不见的背后,手臂青筋隆起,黑色的鳞片快速蔓延,双瞳妖异,泛起龙族一贯的淡金色。


    她要是敢说没有区别,他真的,真的会控制不住……